俊秀公子脸上的嬉笑之色微微一收。
“魔老成佛”?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比喻。
他收起折扇,正色看向百里惊鸿:
“百里道友何出此言?可是看出了什么?”
百里惊鸿摇了摇头,秀眉微蹙:
“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我看不透他,机在他身上,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雾。”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人……绝不可等闲视之。”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机阁修士,以窥探机、推演命数为修行根基之一,对冥冥中的因果和气运变化最为敏福
慕容锦给她的感觉,就像一口看似平静无波的深潭,水面倒映着蓝白云,风光霁月,可潭水之下,却幽暗得令人心悸,仿佛蛰伏着难以想象的庞然巨物。
而且……
俊秀公子听她这么,神色也郑重了几分。
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道:
“既如此,百里道友不如先随我回司空家暂歇?从长计议?刚好,我最近新收了一只型妖兽,那妖兽活泼可爱,还会后空翻,你我不如一起去看看?”
百里惊鸿笑了笑,却再次摇头:
“不了,多谢司空公子好意。我需即刻动身,返回中域一趟。有些事情,需向阁内师长禀明,或许……还需查阅一些更古老的卷宗。”
“这么急?”
俊秀公子有些意外。
“嗯。”
百里惊鸿点头,随即转过身,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嘱托的意味,
“公子,临行前,惊鸿有一言相告,望公子谨记。”
“道友请讲。”
百里惊鸿一字一顿,清晰地道:
“此次荒古圣地圣子试炼,公子务必……倾尽全力,争夺圣子之位。纵使不能一举夺魁,也至少”
她目光灼灼,盯着对方的眼睛:
“绝不能让慕容锦,登上圣子之位。”
俊秀公子目光闪烁,脸上惯有的轻浮笑容彻底消失。
他压低声音:
“百里道友……此言,可是窥见了什么机示警?莫非慕容锦若成圣子,会有什么不测之祸?”
百里惊鸿沉默片刻后,缓缓道:
“并非具体的机示现。只是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与预福我总觉得,不能让他如此顺风顺水地走下去,不能让他轻易攫取圣子之位。否则……未来恐生大变,祸福难料。”
俊秀公子眉头紧锁,沉思良久,也没想到有什么眉目。
他只能点零头:
“我明白了。多谢道友提点。圣子之位,我自会全力相争。至于慕容锦……”
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
“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们的资在伯仲之间,而我,可是比他多修行了近三十年啊。”
百里惊鸿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拱手一礼:
“如此,惊鸿便告辞了。公子保重。”
“道友一路顺风。”
俊秀公子还礼。
直到目送着百里惊鸿那袭星月道袍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汇入前往传送广场的人流,他的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他重新展开那柄白玉折扇,却再无摇晃的心思,只是无意识地用扇骨轻轻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魔老成佛……顺风顺水……”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
“嘿嘿,有意思。”
……
东方家,月华殿
月华殿深处,与外界隔绝的修炼密室,厚重石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寒气与精纯未散的灵力如同实质的雾霭,自门内弥漫而出,让门外静候的几名侍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将头垂得更低。
一道高挑清冷的身影,自灵雾中缓步踏出。
东方月。
她身着一袭毫无杂色的月白长裙,裙摆曳地,不染尘埃。
从外观来看,她很美。
面容清丽,肌肤赛雪,五官如同冰雕玉琢,精致得无可挑剔,却毫无生气,仿佛一张完美却冰冷的面具。
尤其是她一双眸子,瞳色是极淡的琉璃灰,眸光转动间,不带丝毫人类应有的温度,只有一片亘古不化的寒冰。
她周身气息起伏不定,隐隐有凌厉气机流转,显然是因为刚刚突破至入神九重,修为大增,一时间还未能将磅礴的力量完美收敛的缘故。
她没有看门外躬身肃立的侍女,径直走到外间早已备好的、铺着雪貂软垫的梳妆台前坐下。
梳妆台一尘不染,所有物品——玉梳、发簪、胭脂、眉笔——都按照严格的顺序、角度和距离摆放,分毫不差。
就连铜镜的边缘,都被擦拭得光可鉴人,映不出半点指痕。
一名穿着淡青色侍女裙、梳着双丫髻的年轻侍女,立刻屏着呼吸,脚步轻得如同猫儿,上前拿起暖玉梳子,心翼翼地为东方月梳理那一头如瀑的墨发。
侍女的动作极其轻柔熟练,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生怕扯到一根发丝。
其余几名侍女则垂手侍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东方月闭着眼,任由侍女梳理,仿佛沉浸在巩固修为的余韵中,又像是在用神识一寸寸检视着自己新突破的境界与肉身。
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玉梳划过发丝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众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然而,这种死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侍女为东方月绾好一个繁复精美的飞仙髻,正要将发簪插入时——
东方月那双琉璃灰的眸子,倏然睁开!
没有预兆,没有言语。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瞬间锁定了铜镜中,那枚发簪的尖端——
与往日位置相比,发簪微微偏移了半分!
这毫厘之差,或许在旁人眼中根本无从察觉,甚至可以依旧是完美的对称,但在东方月眼中,这半分偏移,不啻于在无瑕美玉上划下了一道狰狞的裂痕!
“嗡——!”
一股冰冷刺骨、混合着暴怒与极致厌恶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地自东方月身上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未能完全收敛的灵力波动,而是充满了杀意的入神威压!
那正手持发簪的侍女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冻彻灵魂的寒意瞬间袭来,思维都仿佛被冻结。
下一刻,东方月头反手一掌,按在侍女头顶。
动作优雅,不带烟火气。
“噗。”
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响,侍女娇躯猛地一僵,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心翼翼的专注神情,眼神却瞬间涣散、凝固。
她周身上下,从发丝到裙角,没有任何伤痕,甚至连那枚偏移了半分的冰玉发簪,都还稳稳地插在发髻上。
但若有修士以神识探查,便会骇然发现,她颅骨之内的一切,已在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掌之下,被真元彻底搅成了一团浆糊!
侍女软软地倒了下去,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气息已绝。
“抬走。” 东方月收回手,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她的声音冰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让人扫走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