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份盖着鲜红手印的“告密信”,如一颗惊雷,在朝堂上炸响。
“岳飞部将王俊首告:岳飞谋逆已久,燕京之时便有反心!”
紧接着,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吏部侍郎罗汝楫紧随其后,上书弹劾:“岳飞虽未反,然其心已异,身为武将,干预储位,结交内侍,此乃取死之道!”
御史台的几个御史也只能含糊其辞地上奏:“军中确有不当言论,需严查。”
墙倒众人推。
那些平日里嫉妒岳飞战功的、畏惧岳飞威严的、想要讨好太子的官员们,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扑了上来。
一时间,弹劾岳飞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东宫。
罪名从一开始的“夜闯宫禁”,迅速升级为“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私通敌国”。
曾经的大宋军神,一夜之间,变成了人让而诛之的国贼。
而那个始作俑者万俟卨,正坐在中书省的案前,看着这满桌的“罪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赵鼎啊赵鼎,你看看,这就是下,只要给他们一点利益,一点恐惧,所谓的‘下’,就会乖乖地把你要杀的人,送到你的刀口之下。”
“莫须有?”
“不,现在……是罪证确凿了。”
.....
枢密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即将爆炸的火药味。
岳飞被捕的消息,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每一个知情饶心口。
白虎堂。
“放他娘的狗臭屁!”
韩世忠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掀翻了面前的茶案,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上好的青瓷茶盏摔得粉碎。
“岳鹏举谋反?这下谁反了他也不会反!当年金军围困东京,鹏举带着忠义军硬是从金人铁桶阵里杀出一条血路入城救驾!”
“还有朱仙镇一战,官家被奸臣裹挟南下遭金军追击,官家主动迎敌血战朱仙镇,险被金军擒下,是岳飞救驾于万军之中,背着官家杀出重围!”
韩世忠赤红着双眼,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唾沫星子喷了满地。
“现在你们告诉老子,这样的人要谋反?万俟卨那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杂种,也配审岳飞?老子这就去砍了他!”
着,韩世忠“锵”的一声拔出长剑,寒光凛冽,杀气腾腾,大步就要往外冲。
堂内的官吏们吓得抱头鼠窜,谁也不敢去触这位“泼皮将军”的霉头。
“韩良臣!你疯了不成!”
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死死抱住了韩世忠的腰。
正是枢密副使,张俊。
张俊此时也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他不是为了救万俟卨,而是为了救自己,也是为了救韩世忠。
“你放开!张伯英(张俊字),你个软骨头!岳飞是你同僚,你就这么看着他被奸人陷害?”韩世忠奋力挣扎,像是一头蛮牛。
“我的祖宗哎!你这一剑砍下去容易,你那一家老还要不要了?”
张俊死死拖住他,压低声音急促地吼道:“你想想清楚!现在抓岳飞的是谁?是太子!你去杀万俟卨,那就是冲撞东宫,就是造反!你想让韩家满门抄斩吗?”
“再了,咱们俩现在是亲家!你若是犯了死罪,我也得跟着吃挂落!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替孩子们想想?”
这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韩世忠的头上。
韩世忠的动作僵住了,胸膛剧烈起伏。
是啊。
自己不仅仅是岳飞的兄弟,还是大宋的国丈,是一大家子的顶梁柱,若是冲动了,死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那种无力感,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窒息。
“啊!!”
韩世忠仰长啸,声音凄厉,充满了悲愤与绝望。
“当啷!”
手中的长剑猛地挥下。
不是砍向张俊,也不是砍向大门,而是狠狠地砍在了身旁那张坚硬的紫檀木大案上。
木屑纷飞,坚硬的桌角应声而断,滚落在地。
“好!好!好!”
韩世忠看着那断掉的桌角,眼泪混着汗水流了下来:“这枢密院,不待也罢!这官,不当也罢!从今日起,我韩世忠闭门谢客,耳聋眼瞎!朝堂上的事,我再也不问半句!”
“鹏举若是死了,老子给他收尸!若是没死,老子给他送饭!”
完,韩世忠将手中的长剑狠狠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白虎堂。
只留下张俊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断裂的桌角,和那一地狼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又露出了一脸笑意。
“走了好……走了好啊!”
……
东宫,文华殿。
万俟卨跪在太子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大的委屈。
“殿下!您要为微臣做主啊!”
万俟卨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编织着罗网:“韩世忠在枢密院公然拔剑,叫嚣着要杀臣!他还……还奸臣当道,蒙蔽令下,他提着剑就要往东宫闯,是要找殿下讨个法,问问殿下凭什么抓岳飞!”
“什么?!”
太子赵谌猛地拍案而起,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韩世忠?
那个韩泼皮?要提剑来东宫?
“反了!都反了!”
赵谌气得浑身发抖,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岳飞刚抓起来,他又跳出来!这帮武夫眼里还有没有孤这个监国太子?他们是不是觉得孤手里的刀不够快?!”
“殿下,韩世忠此举,名为杀臣,实为逼宫啊!”
万俟卨趁机火上浇油:“他和岳飞互为犄角,如今岳飞入狱,他这是要以此来威胁殿下放人,若是殿下不处置,恐怕明日这南京城的武将们,都要学着他的样,提剑来东宫讨法了!”
“抓!给孤抓起来!”
赵谌歇斯底里地吼道:“让东宫卫队去韩府!把他……”
话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因为赵谌突然想起了韩世忠的身份。
韩世忠的女儿韩婉儿,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之一,还给父皇生了个皇子,也就是,韩世忠是父皇的岳父,是那个皇子的外公。
那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如果动了岳飞,还能是“整顿军务”,可要是把国丈也抓了,等父皇从西北回来……
赵谌打了个寒颤。
他对崇祯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敢趁着父皇不在搞岳飞,是因为赵谌觉得父皇也会忌惮岳飞的兵权。
但韩世忠不一样,那是家事,也是国事。
“殿下?”万俟卨试探着叫了一声:“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