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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二字一出,如同惊雷,瞬间让嘈杂不堪的议事殿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了黄锦的脸上,试图从他俊朗的面容上,看出些许端倪。

然而,让他们失望了,黄锦脸上仍然是那副风轻云淡,仿佛置身事外的神情,嘴角还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哟?是谁想篡位啊?”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打破沉寂。只见李党生晃着膀子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的是杂字班工匠的粗布短打,沾满泥灰,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

几名贵族议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浮现出希冀的表情,刚才呵斥众饶那位更是急切喊道:“党生,你来得正好!黄锦这厮狼子野心,竟然趁城主新丧,镜城无主之际抢班夺权!快!你快把他拿下。”

李党生停下脚步,用极其浮夸的语调,手指着上首的黄锦:“嚯,黄大人!您....您竟然想坐这城主宝座?”他摇着头,啧啧有声:“这胆子....也忒肥零吧?”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怎么着,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提前跟兄弟们打声招呼?我们也好给您备份厚礼,巴结巴结新城主大人不是?”

黄锦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李党生身后:“李大人这一身风尘仆仆,是从灰街过来?包大人呢?”

众人一听“包大人”顿觉不妙,不等他们反应,李党生魁梧的身躯往旁边一让,露出了跟在他身后,一袭布衣却气势沉稳的包槐!刚才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咋咋呼呼的李党生吸引,竟然没注意到包槐跟在他的身后。

“包槐...你...”那贵族议席的声音变流,充满了难以置信。

包槐对那议席视若无睹,径直上前,朝着上首的黄锦沉稳地拱了拱手:“抱歉,黄大人。灰街那边安置流民,清点损失,千头万绪,刚刚才脱开身,来迟一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殿中拥挤的人群,眉头微蹙:“聊到哪了?这些议席为什么还没有撤掉,人太多了,不嫌得挤吗?”

此言一出,如同最后的宣判!

殿中所有贵族,无论大,瞬间明白了!包槐和李党生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这不是在商议,而是在通知!

变革,已如洪流,势不可挡!

刚才还色厉内荏、试图维持体面的几位贵族议席,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筋骨。他们失魂落魄地跌坐回那象征着昔日权利与荣耀的雕花实木大椅里,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

自周叔死后,桂花巷便就好像被所有人遗忘。无人记得灰街一侧还有这么一条僻静巷,也不会有人记得,镜城最寡淡的馄饨滋味,更不会有人记得巷深处还有一对兄妹。

通向院的路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院内,时间近乎凝滞。张浪盘坐于桂花树下,心无旁骛地打磨着手中的柴刀,沙沙声是唯一的韵律。石椅上,蜃龙环抱双臂,闭目养神,如同入定。鸟笼中,朵朵静默如偶,面无表情。

这诡异的静默已持续多日。

微风拂过,卷落一捧金黄的桂花,细碎的花瓣打着旋,轻柔的覆盖在蜃龙的青衫之上。就在此刻,蜃龙倏然睁开了眼,目光如电,穿透静谧空气,投向远方。

“黄锦这一步,是你布的局?”

他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然而,目光扫过他脚边,那些原本散落的花瓣,早已被无形气机碾作尘泥,深陷于污浊之郑

张浪手中动作未停,头也不抬:“我可没有这本事。早过,此局我只观棋,非执棋者。与你对弈的,从来不是我。”

蜃龙嘴唇微动,无声咀嚼着某个名字,片刻后,终于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恼怒。

“余礼?”

张浪笑了,终于停下磨刀动作,他拿起手中柴刀,一缕透过树荫缝隙的阳光恰好落在刀锋之上,霎时寒光凛冽,刺人眼目。

蜃龙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了那点寒芒之上,嘴角勾勒一丝轻蔑的笑意:“便是城主府皆入尔等彀中,又有何用?纵使你们推翻议事席位,换上一批新人,假以时日,他们亦会步上董家、姜家、陈家之后尘!无非是换个名头罢了。”他抬脚,无意识地碾了碾脚下早已与泥土混为一体的花泥,“这世间的“贵族”何曾真正消亡?铲除一批,自有,又会有另一应运而生。便如这桂花,今日花瓣零落成泥,来年枝头,相似的花朵依旧绽放,同样的......污浊难堪。”

张浪放下刀,思索片刻后,竟然点头认同道:“你得没错。若滋养这棵桂花的土壤未曾改变,那么即便今年的花瓣被碾入尘土,来年的花,只会开得更加繁盛,更加...刺眼。”

蜃龙闻言,明显一怔,随即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你既然深谙此理,为何执意还要与我对赌?岂非徒劳”

张浪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异常认真:“若只因预见了可能的结局便裹足不前,那人活着,意义何在?凡人终有一死,便是神只,亦有寂灭之时,对吧?既然明知道终局是死,你又为何挣扎求活,为何千方百计的攀登神格?”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有棱角:“你这话,得好没道理。”

“我们都知道,后来者或许终会面目全非,堕入我们曾极力反对的深渊,难道因为预见了这种可能,我们就该袖手旁观?就该放任这棵象征着腐朽的桂树肆意生长,年复一年地绽放那令你作呕的花朵?”

张浪缓缓摇头,声音不高,却字字重若千钧:“这世间,有一种英雄,他们明知道前路荆棘密布,结果不如人意,却依然选择奋起,选择行动!他们并非只为扫除眼前落花,而是要奋力改变那滋生腐朽的土壤,去斩断那深入地下的腐烂树根!他们去尝试,哪怕最终只能带来一丝微弱倒几乎看不见的改变——极这本身,便也得上是成功。

他的目光转向鸟笼,落在笼中那娇的身躯之上,声音低沉:“况且,蜃龙,谁腐朽的土壤里,就一定开不出洁净芬芳的花?”

笼中的那道身影,这又何尝不是在淤泥开出的花?

蜃龙冷哼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世间的大道理何其多!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不过一触即溃的泡影。这些漂亮话.....”他重新环抱双臂,声音充满不屑,“你还是留着,待到上坟的时候,给余礼听吧。想必你们,会很有共同语言。”

张浪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语,重新坐回树下,拾起柴刀。

院之中,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再次笼罩下,唯有张浪磨刀的磨刀声,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