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尽,长安城陷入沉寂。
忘忧居后院的古井突然泛起涟漪,水面无风自动,一圈圈波纹扩散至井壁,竟隐隐浮现出暗红色的咒文。
阿沅半夜起夜,迷迷糊糊地提着灯笼走近井边,正想打水洗脸,忽见水面倒映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张惨白的纸人脸,漆黑的眼洞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
惊叫声未落,井水骤然沸腾,滚烫的水汽喷涌而出,瞬间将灯笼浇灭。
十二道白影从蒸汽中凝结成形,落地化作人高纸偶,头戴乌帽,手持薙刀,关节处用朱砂画着符咒。为首的式神脖颈扭转三百六十度,裂开一道血红的口子,发出刺耳的尖啸:
\"秘方——交出来——\"
崔衍踹门而出,横刀出鞘,一刀劈向最前面的式神。刀刃斩过纸躯,却如同划过空气——式神身形虚化,刀锋过后又迅速凝实,反手一刀劈向崔衍面门!
\"心!\"苏晚抄起铁锅挡在崔衍面前,\"铛\"的一声巨响,薙刀在锅底留下深深的凹痕。
孙思邈的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老人并指掐诀,袖中飞出九枚金针,针尾缀着的铜铃叮当作响,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之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金针如电,瞬间刺穿三个式神的眉心。被钉住的纸人剧烈抽搐,体内渗出墨汁般的黑气,最终瘫软在地,化作写满咒文的唐纸。
但剩余的式神突然变换阵型,六具纸叁罗汉般堆成高塔,最顶赌式神双手结印,井水再次沸腾,竟凝成无数冰锥向众人射来!
夜风骤急,孙思邈的白须在风中飞扬。他右手掐罡诀,左手自袖中一引,九枚金针应势而出,悬停半空,针尾铜铃无风自响,声如清泉击石。
\"北斗九星,七现二隐。\"老道双目微阖,指尖一划,\"枢、璇、玑、权——\"
随着他每念一个星名,便有一枚金针亮起微光,在空中排成勺状。最后两枚针隐入夜色,却仍能听见细微的铃音在暗处震颤。
式神的薙刀已劈至面门,孙思邈却不动如山。
\"玉衡、开阳、摇光——去!\"
三枚金针突然化作金线,如游龙般缠上最前排式神的关节。针尖刺入朱砂符咒的瞬间,纸人发出撕绢裂帛般的尖啸,持刀的手臂突然僵直,薙刀\"当啷\"落地。
崔衍趁机横刀突进,刀锋过处,三具式神拦腰而断。但断裂的纸躯竟在空中自行拼接,眼看就要复原——
\"辅星、弼星——现!\"
暗处的两枚金针突然从式神影子中破土而出,一枚钉入纸人眉心,一枚贯穿心口。被双针钉住的式神剧烈抽搐,体内渗出腥臭的黑血,将雪白的唐纸染得污浊不堪。
苏晚突然发现,这些式神流出的黑血在地上蜿蜒成符,竟与井壁上的咒文一模一样。
\"破!\"
孙思邈大袖一挥,七枚主针同时扎入黑血绘就的符咒节点。就像抽走了傀儡的提线,剩余式神同时瘫软,变成普通纸人飘落在地。
阿沅正要捡起纸人查看,孙思邈突然厉喝:\"别碰!\"
只见那些看似废纸的式神残骸上,金针尾部的铜铃突然疯狂摇动。老道迅速结印:\"地玄宗,万炁本根——\"
\"轰!\"
纸人集体自燃,幽绿的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铜铃在火中叮咚作响,竟将那些怨气一丝丝吸入铃身。待火焰熄灭,地上只余九枚金针围成的完美星图,针尾铜铃已由青转黑。
孙思邈拾起金针,在道袍上轻轻一拭。铜铃中的黑气被导出,化作一条蛇般的黑影钻入他腰间的玉葫芦。
\"这是......\"苏晚盯着葫芦上突然浮现的饕餮纹。
\"阴阳寮的式神,不过是被囚的生魂。\"老道叹息,\"待我以三昧真火炼化七日,自当送它们往生。\"
屋檐上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众人抬头,只见一只纸鹤翩翩飞过新月,鹤足系着的五色丝绦,正是藤原家的标志。
崔衍的刀已出鞘三寸:\"要追吗?\"
孙思邈将金针收回袖中,望着纸鹤远去的方向摇头:\"不必。那鹤背上坐着个穿十二单衣的姑娘,怕是来收同僚残魂的。\"
月光下,老道袖中的金针微微发烫——北斗九星,终究留了一针未出。
就在此时,云破月出。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中,照出式神们透明的躯体——每个纸人背后都连着细细的银丝,一直延伸到隔壁屋脊的阴影处。
孙思邈眼中精光一闪,最后一枚金针脱手而出,顺着银丝直射源头!
远处传来一声闷哼,银丝应声而断。剩余的式神顿时如断线木偶,纷纷瘫软在地,化作寻常纸片。夜风拂过,只剩满地狼藉和那口仍在冒烟的古井。
苏晚喘着气看向屋顶,月光下的瓦片泛着冷光,哪里还有人影?只有一片五瓣笹龙胆的纹样印在月色里,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