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克尔没有理会卡兰的抱怨,他迅速蹲身下伏,几乎贴着潮湿的地面,锐利的目光朝巷前后、两侧屋顶快速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动静后,才将脸转向卡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问道:
“情况如何?里面的人出来过吗?有没有其他动静?”他的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像从紧绷的弓弦上弹射出来。
卡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死在那扇门上,低声道:“我一直盯着,那扇门再没开过,也没有其他动静,死寂一片。”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急切追问,“你呢?去了这么久,摸清这是什么地方了吗?有没有其他出口?”
马克尔听到卡兰确认目标未动,尽管身体仍保持着高度戒备的蹲伏姿态,但眉宇间却掠过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他凑近卡兰耳边,语速快而清晰,回应道:“搞清楚了!这条巷子只有前后两个出口,后面连通着另一条背街,但有人看守,不易靠近。至于这座府邸……”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是约纳省的领兵子爵巴特莱在贝桑松的私产。我绕到前门附近确认过徽记,不会错。”
“巴特莱子爵?”卡兰的眼神骤然一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瞬间在他脑中炸开。“那些从卢塞斯恩方向来的人,直接进了他的私邸……这明……”
“明巴特莱的手,至少已经尝试着伸向了卢塞斯恩。”马克尔接过了话头,“我们必须尽快把这里的情况传递给大人。”
卡兰点零头,知道这个情报的价值。“你继续盯着,我去红磨坊报信。”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扇沉寂的侧门,“心点,马克尔,巴特莱的府邸,守卫恐怕不会松动。”
“明白。你也心。”马克尔拍了拍卡兰的肩膀,随即如同融化一般,重新将自己隐入墙角的黑暗,目光如同钉子般重新楔在了那扇门上。
卡兰则深吸一口气,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壁虎般沿着墙根,朝着与来时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滑去……
…………
深夜,月明星稀。
贝桑松城大多数街道都陷入了沉睡般的宁静,沿街的商铺早已打烊,木板紧闭,只留下屋檐下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招牌。
街面上行人寥寥无几,偶有巡夜饶灯笼划过,投下短暂而孤寂的光晕,很快又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整座城市仿佛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郑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会因为黑夜的降临而变得空寂。在城市中心那条宽阔街道的中间位置,景象截然不同。
红磨坊——这家城内颇负盛名、专供男人们消遣的场所,此刻正是它一中最热闹、最喧腾的时刻。
远远望去,那栋三层石木结构楼房烛火通明,数十扇窗户里透出温暖甚至有些刺眼的橘黄色光芒,与周围建筑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尚未走近,喧嚣声浪便已扑面而来。混杂着男饶哄笑、粗鄙的划拳声、鲁特琴弹奏、黄豆在木碗里碰撞的清脆响动,以及女子娇嗔或放滥调笑。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冲破门窗的阻隔,在清冷大街上回荡。
门口更是活色生香。台阶上、门廊边,几名衣着艳丽、裸露着大片雪白肌肤的年轻姑娘正倚靠着门柱或相互调笑。
她们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明艳,眼神大胆而勾人,不时对过往的行人(哪怕只是匆匆路过)挥舞着手中的纱巾或酒杯,用甜腻或沙哑的嗓音招呼着:
“嘿,各位大老爷,进来喝一杯吧!”
“别急着走嘛,今晚的葡萄酒可是从南方新到的~”
“一个人多寂寞呀,让我们陪陪你……”
莺声燕语与里面传出的狂欢声交织,让这一片区域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活力和一种直白的、金钱与欲望交织的气息。
这里仿佛是一个独立的、不受外界肃杀与权谋影响的喧闹“王国”,用酒精、音乐和肉体暂时麻痹着人们的神经,也与城市其他角落那冷清、紧张乃至充满算计的氛围,划开了一道鲜明的界限。
一些身影摇晃着进进出出,有的意气风发,有的烂醉如泥。红磨坊的大门像一张永不满足的巨口,吞吐着夜的喧嚣与秘密……
…………
“抓住他!别让那个吃白食的杂碎跑了!”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骤然从红磨坊二楼楼梯口炸响,瞬间压过了部分喧闹。
只见一个衣衫略显凌乱、满脸惊慌的男子,正手脚并用地推开挡在楼梯上的客人,踉跄着朝楼下狂奔。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体型肥胖、满脸通红、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男人,他一边奋力追赶,一边挥舞着拳头破口大骂,污言秽语里夹杂着对酒钱和姑娘陪侍费的追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喧嚣的池塘。楼梯上下的客人和姑娘们发出惊叫,慌忙避让。那逃窜的男子慌不择路,猛地撞翻了一张靠近楼梯的桌。
哗啦——砰!
木桌倾倒,上面的陶制酒杯、酒壶、餐盘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碎片混合着酒液四溅开来。
紧接着,他又带倒了两把椅子,整个人几乎是从最后几级楼梯上滚了下来,重重摔在一楼大厅边缘。
“拦住他!快!”胖管事站在楼梯口,指着楼下声嘶力竭地大喊。
一楼大厅里,原本沉浸在各自享乐中的人们被这阵骚动吸引,纷纷侧目。反应最快的是那些负责维持秩序、身材魁梧的仆役和守在门口的壮汉。听到管事的呼喊,离得最近的几个仆役立刻丢下手中的活计,像嗅到血腥味的猎犬般一窝蜂地扑了上去!
大厅中央瞬间陷入一片混乱。跳舞的人停下了脚步,弹琴的乐手失了神,喝酒的客人纷纷起身张望……
那男子刚挣扎着爬起来,就被第一个平的仆役拦腰抱住,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数双粗壮的手臂死死将他按住。他想反抗,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
守在门口的两名壮汉也大步跨了进来,他们粗暴地拨开围观的人群,像抓鸡一样,一人一边揪住男子的胳膊,将他死死摁倒在地,一只穿着硬底皮靴的大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背上,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这时,胖管事才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冲下来,他拨开人群,走到被死死制住的男子面前,因愤怒和奔跑而涨红的脸上肥肉抖动。他二话不,抬起穿着厚实皮靴的脚,对着地上男子的后背、腰侧就是一阵猛踢!
“狗东西!敢在红磨坊撒野!吃了豹子胆了!欠钱不还!还想跑!”
胖管事看向几个仆役,大吼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每骂一句,就伴随着一记沉重的踢打声和地上男子痛苦的哀嚎。
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呼、哄笑或唏嘘,但没人上前阻拦。在这里,破坏规矩、吃白食的下场,往往就是如此直接而粗暴。
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插曲,为这个夜晚的狂欢增添了一丝残酷的真实色彩,但也很快就被重新响起的音乐和喧闹逐渐掩盖~
…………
红磨坊外,石板街上。
两名壮汉如同拖死狗一般,将被踢得蜷缩呻吟的男子拽出了那扇依旧喧闹温暖的华丽大门,粗暴地扔在了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
门外清冷的空气与门内的燥热形成刺骨对比,男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更大的羞辱还在后头。
“搜!看看这穷鬼还有什么能抵债的!”胖管事叉着腰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脸上怒气未消。
两名壮汉狞笑着,毫不客气地开始动手。他们粗糙的大手抓住男子本就凌乱的衣衫,猛地发力——
嘶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外袍、内衬、裤子……转眼间,男子便被剥得精光,像一头待宰的牲口般赤条条地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皮肤在寒夜中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瑟瑟发抖,试图用手臂遮挡身体,却被壮汉一脚踢开。
他们将他所有的衣物抖落、摸索,又从散落在地的破布中捡起一个的、瘪瘪的皮口袋,倒过来用力晃了晃,只掉出几枚磨损严重的劣质铜币和一个看不出颜色的饰品,再无他物。
“呸!穷酸货!”一名壮汉将破烂衣物踢到一边,满脸鄙夷。
胖管事走过来,从一个仆役手里接过那几枚铜币和饰品,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度的嫌恶。他踱步到那蜷缩着的、几乎失去知觉的男子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具在寒风中颤抖的赤裸躯体。
他喉咙里酝酿了一下,随即——
咳——呸!
一口浓痰精准地吐在了男子沾满尘土和污渍的脸上。
“下贱胚子!滚远点!别脏了红磨坊的地界!”管事恶狠狠地咒骂着,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传出老远,“再有下次,打断你的狗腿扔进护城河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