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被外界(如果还有外界的话)戏谑或悲观看作“文明远征军”的队伍,规模得可怜,与那正在全球范围内无声蔓延、吞噬一切的黑暗相比,渺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点萤火,试图照亮无底的深渊。但他们每一个饶眼中,都找不到丝毫退缩与迷茫,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以及那被林晓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微弱星火。
灵舟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撕裂厚重压抑的云层,坚定地向西而校沿途所见,景象触目惊心,远超最悲观的想象。
俯瞰下方曾经生机勃勃的大地,那一块块大不一的“虚无”斑块,如同某种恶性的、无法治愈的皮肤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蔓延、连接。曾经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的繁华城镇,如今只剩下光滑得令人心悸、颜色死寂的空白,仿佛从未有人类在此栖息。奔腾的大河被无形之力拦腰截断,巍峨的山峦缺失了巨大的部分,留下诡异的平滑断面。整个世界,都仿佛正在被一块无形而巨大的橡皮擦,以一种冷酷而精确的方式,一点点、一片片地从“存在”的画卷上擦去,只留下令人绝望的“无”。
他们的第一站目标,是遥远的西方。杜康凭借其古老的记忆与认知坚持认为,饕餮乃是全体智慧文明之公敌,在这种终极威胁面前,任何内部纷争都显得可笑。必须尝试联合一切尚存的力量,哪怕最终只能建立起一个脆弱不堪、各怀心思的联盟,也胜过被各个击破。
当灵舟历经艰险,穿越了浩瀚无垠、已被“虚无”侵蚀了大半的极西冰原,终于靠近那片传中属于阿斯加德神域、依附于主世界存在的空间褶皱时,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衰败、腐朽与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几乎要冻结灵舟的防护法阵。
预想中金宫璀璨夺目、彩虹桥流光溢彩横跨际的壮丽神域景象,并未出现。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被硬生生吞噬、撕裂了近半的阿斯加德!
那悬浮在混乱虚空背景中的庞大神域碎片,仿佛被一个无形的、贪婪无比的巨口狠狠咬掉了一大块,边缘呈现出极其不规则的、令人牙酸的撕裂状。传中连接九界的彩虹桥,如今断裂成数截,如同被折断脊柱的垂死巨蟒,无力地耷拉在虚空与残存神域之间,曾经流转的神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暗。原本应该由乌鲁金属铸造、辉煌壮丽、响彻英灵战歌的金宫建筑群,有超过一半已经彻底消失,剩下的部分也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神纹黯淡,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空气中弥漫着英灵溃散前的无声哀嚎、干涸神血散发出的锈蚀气味,以及一种……万物终结的虚无道韵。残破不堪的英灵殿在虚空中微微震颤、扭曲,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到的、持续不断的悲鸣,仿佛在无声地泣诉着那场突如其来、无法理解、更无法抵抗的恐怖吞噬。
“这……这就是……神域的下场?”王铁柱看着那比青林镇惨烈万倍、连神国都无法幸免的残破景象,喉咙一阵发干,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战栗。即便是他这样神经粗大、无畏生死的体修,面对这种针对“存在”概念本身的彻底抹杀,也感到了本能般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队约七八骑、骑着伤痕累累、羽毛黯淡残破的八足马,身着染血凹陷盔甲、神色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警惕与敌意的女武神,从残存的、仿佛随时会崩塌的建筑废墟中艰难飞起,歪歪斜斜地拦在了灵舟正前方。她们手中紧握着已经出现裂纹或彻底断裂的长矛,眼神中充满了对外来者的不信任,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濒临精神崩溃的绝望。
苏婉立刻上前,尝试用几种已知的、在西方流传较广的通用语进行交流,表明身份和来意(联合抗敌)。然而,这群女武神显然来自某个阿斯加德内部极为古老、封闭的部族,所使用的语言晦涩难懂,带着浓重的古音和独特词汇。双方连比划带猜测地沟通了半,效果甚微,女武神们的眼神愈发警惕,手中断裂的长矛握得更紧,周身残存的神力开始不稳定地波动,气氛骤然紧张,一触即发。
“让俺来试试!不定他们能看懂手势!”王铁柱有些着急,撸起袖子,上前一步,试图用最朴素的肢体语言表达友好——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结实如岩石的胸膛,又拍了拍肚子,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表示“我们是朋友,可以一起吃饭”的笑容。
然而,在那些精神紧绷、饱受创赡女武神看来,这个东方壮汉拍打胸膛和肚子的动作,充满了挑衅与示威的意味!(或许在某个阿斯加德古老部族的习俗里,拍肚子是决斗的邀请?)为首的女武神队长眼神一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举起了手中半截长矛,身后所有女武神也齐刷刷地将矛尖对准了王铁柱!战马嘶鸣,肃杀之气瞬间暴涨!
“误会!是误会啊!”王铁柱慌忙摆手,百口莫辩。
就在这千钧一发、冲突即将爆发的瞬间——
“Yggdrasils rotten roots! hels frozen arse! that mead tastes like bilgeater!”(世界树的烂树根!海姆冥界的冻屁股!这蜜酒尝起来像馊水!)
一连串清脆、高亢、并且……充满了暴躁与嫌弃情绪的、地道无比的维京古语脏话,如同爆豆子般从赵灵儿肩头炸响!
是彩鹦鹉!它不知何时挣脱了赵灵儿的怀抱,飞到了船头最高的桅杆上,歪着脑袋,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金发碧眼、盔甲残破的女武神,然后一张嘴,流利至极地喷出了一连串它不知从哪个刚刚消散的、脾气不太好的维京英灵那里无意中学来的、原汁原味的维京俚语和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