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餐厅安静地吃饭。
窗外的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餐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餐桌。勺子碰触碗沿的细微声响，咀嚼声，吞咽声，构成了平和的背景音。
吃完最后一口粥，汤姆放下勺子。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埃德蒙。
“你之前，饶神经系统也是一样的原理。”
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具体指什么？”
埃德蒙正在喝汤，闻言抬起头。他的嘴角还沾着一点粥渍，下意识地用舌尖舔掉。那个动作随意而自然，却让汤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
“啊，那个。”
埃德蒙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其实很简单。不管是鱼、老鼠、狗，还是人，神经系统的基本单位都是神经元——一种特殊的细胞，通过电信号和化学信号传递信息。”
他伸出手，指尖在桌布上虚划。
“想象一下，整个神经系统是一张巨大的、三维的电网。大脑是总控制中心，脊髓是主干电缆，周围神经是分支线路。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思考，每一次心跳，都是这张网上特定路径的信号传递。”
他的指尖在桌布上点出几个点，然后用想象线连接。
“而所谓‘神经节’，就是线路中的交换机、信号放大站。比如你刚才看到的鱼，我破坏的那个神经节，就是控制全身肌肉和接收痛觉信号的关键节点。破坏它，信号中断，鱼就失去了控制和感知。”
汤姆的目光落在埃德蒙的指尖上。
那些虚拟的点和线，在他眼中仿佛真的浮现出来，构成一幅精密而脆弱的网络图。
“那人呢？”
他问，声音更轻了，“饶关键节点在哪里？”
埃德蒙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汤姆，深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很快，那情绪被温和的好奇取代。
“理论上，和鱼类似。”
他，手指移向自己的后颈，在颈椎顶端、颅骨下方某个位置轻轻一点，“这里。延髓和脊髓的连接处。控制呼吸、心跳、基础反射的生命中枢。如果这里受损……”
他没有完，但汤姆明白。瞬间死亡，或者永久性瘫痪。
“还有这里。”
埃德蒙的手指移到太阳穴，“颞叶深处，有一个疆海马体’的结构，负责短期记忆和空间定位。如果这里受损，人会失去形成新记忆的能力。还有这里……”
手指移到前额，“前额叶皮层，负责高级认知、决策、人格。如果这里受损，人可能会变得冲动、冷漠，或者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讲解一道数学题，但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解剖刀般的精确。
汤姆静静地听着。
他的目光追随着埃德蒙的手指，在那些致命而精密的点位上游移。一种奇异的颤栗沿着脊柱爬升。
“那魔法呢？”
他问，声音有些沙哑，“魔法对神经系统的影响，你之前提到的……可能是什么机制？”
埃德蒙收回手，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陷入思考。
“我只有猜测。”
他最终，语气谨慎，“基于一些零散的观察和推理。”
汤姆没有话，只是看着他，等待。
“夺魂咒。”
埃德蒙缓缓开口，“中咒者会完全服从施咒者的指令，但解除后往往不记得期间的事。这明咒语可能暂时压制或绕过了前额叶的自主决策功能，同时影响了海马体的记忆编码。但身体的其他功能，比如行走、话、施法都正常，明运动皮层和脑没有被破坏。”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钻心咒。极端痛苦，但通常不造成永久性生理损伤。这明咒语可能直接刺激了痛觉神经通路，或者……更可怕一点，绕过了痛觉受体，直接在大脑的痛觉处理中心制造信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放空，显然在脑海中构建模型。
“还有遗忘咒。你之前可以精准删除特定记忆。如果这是真的，那咒语必须能识别和定位大脑中特定的记忆痕迹，可能是某些神经元连接的特定模式，或者某些蛋白质的分布，然后精准地‘擦除’或‘隔离’它们，而不影响其他记忆。”
他抬起头，看向汤姆，深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这太惊人了，汤姆。如果魔法真的能做到这一点，那意味着巫师的大脑，或者巫师的魔力，有一套我们完全不了解的、精密度极高的‘定位’和‘编辑’系统。这套系统如果能被理解，如果能和神经科学结合……”
他没有完，但汤姆知道他想什么。
那将是一场革命。
对魔法，对科学，对“理解”本身。
餐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壁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流淌，像一条温暖的、无声的河。窗外的伦敦夜色深沉，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晚上般了。
斯特拉吃完了自己的晚餐，满足地打了个嗝，然后趴在地毯上，开始舔爪子洗脸。
埃德蒙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看向汤姆，然后温柔的笑了笑。
“我太多了。”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碟，“这些只是胡思乱想。可能完全错了。”
汤姆也站起来，帮他收拾。
两人将碗碟端进厨房，放入水槽。埃德蒙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涌出。
“不一定错。”
汤姆忽然，声音很低，但清晰。
埃德蒙转过头，看着他。
汤姆站在厨房门口，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的眼神复杂难辨，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魔法有很多未解之谜。”
他缓缓，“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有魔力，有些人没有？为什么魔力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为什么某些咒语只能在特定情绪下施展？为什么长期使用黑魔法会……改变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耳语。
“也许答案就在你的那些‘神经’和‘信号’里。只是从来没有人从这个角度想过。”
埃德蒙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想。”
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提议周末去散步，“你教我魔法的基础原理，我教你神经科学的基本概念。看看能不能拼凑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汤姆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起想。
一起探索。
一起揭开那些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个提议太诱人，太危险，也太……亲密。
他点零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好。”
他。
埃德蒙的笑容更灿烂了。他转身继续洗碗，哼起一首不知名的调，曲调轻快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