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校长办公室那栋爬满常春藤的楼,路明非没有立刻返回宿舍。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梳理刚才与昂热那场无声交锋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思考楚子航抛来的那个重量级选择。
他信步走到卡塞尔学院着名的“三女神”喷泉广场,在边缘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喷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彩虹,几只不怕饶灰鸽子在广场上踱步觅食,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但他的内心却在高速运转。
加入狮心会,利与弊同样鲜明。
利:
1. 接近楚子航: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他能更直接地观察、了解,并在关键时刻影响这位面瘫师兄,尝试扭转他那注定走向悲剧的宿命。
2. 获取秘传:狮心会拥有卡塞尔最古老的一些传承,包括那些被封印的、危险的,但威力巨大的技术,比如“暴血”。了解这些,对他理解混血种力量的本质至关重要。
3. 避开初期纷争:加入狮心会,意味着明确站队,可以暂时避开学生会和其他势力无休止的拉拢和试探,获得一个相对专注发展的环境。
4. 资源倾斜:作为楚子航亲自邀请的“未知”级,他在狮心会内部必然能获得一定程度的资源倾斜和……“保护”。
弊:
1. 过早暴露:站在狮心会这边,意味着直接站到了学生会的对立面。他将更早地暴露在凯撒和其背后加图索家族的视线下,承受更大的压力。
2. 昂热的关注:加入最古老、与校长理念最为贴近的狮心会,可能会让昂热对他的“观察”更加密切和直接。
3. 氛围压力:狮心会那种苦行僧般、追求极致力量与纪律的氛围,对他这种想要保持“低调”和“导演”视角的人来,可能是一种束缚。
4. 可能的限制:楚子航是个极度专注和认真的人,成为他的手下,可能会被要求参与大量高强度的训练和任务,影响他私下里的“计划”。
路明非的目光投向喷泉中央那三尊姿态各异的女神雕像,象征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他的过去,充满了遗憾和失去。
他的现在,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他的未来……他想要一个不同的未来。
而改变未来的关键节点之一,就是楚子航。那个沉默地背负着一切,最终却连存在都被抹去的男人。
“为了让后来的人不用再看恐怖片……”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对昂热的话。
那么,楚子航呢?他算不算是正在看着最残酷“恐怖片”的人之一?自己是否应该,也有能力,让他有机会换一个频道?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变得无比清晰。
风险固然存在,但相比于可能挽回的悲剧,值得一搏。
而且,他路明非,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阅衰孩。他有能力在狮心会的框架内,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操作空间。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眼神变得坚定。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楚子航留给他的那个内部号码,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楚师兄,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加入狮心会。”】
点击,发送。
几乎没有等待,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回复就来了,依旧是楚子航的风格,简洁到吝啬:
【“今晚般,狮心会馆,地下训练场。”】
·
晚上七点五十分,路明非按照电子地图的指引,来到了狮心会馆。这是一栋看起来比安珀馆更加古朴、甚至有些肃穆的哥特式建筑,外墙爬满了深色的藤蔓,门口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两个沉默站岗、眼神锐利的成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内敛而沉重的气息。
通报姓名后,他被允许进入。内部装饰同样简洁硬朗,深色的木质结构,冰冷的金属装饰,墙壁上悬挂着历代狮心会会长的肖像和某些意义不明的徽章,偶尔能看到成员们匆匆走过,大多神情专注,步履沉稳,与学生会那种浮华的氛围截然不同。
他被引到通往地下训练场的楼梯口。沿着冰冷的、铺着防滑金属板的阶梯向下,一股混合着汗水、金属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还隐约能听到沉重的击打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地下训练场极其宽敞,堪比一个大型体育馆。各种先进的体能训练器械、冷兵器架、移动靶场、以及用于言灵对抗的特殊隔离区一应俱全。此时,正有十几名成员在进行着各种高强度的训练,空气中弥漫着近乎实质化的专注与荷尔蒙。
楚子航就在训练场中央。
他没有使用任何器械,只是在反复练习着最基础的挥刀动作。手中是一柄训练用的素振棒,但他挥动的姿态,却带着能斩断钢铁的决绝。每一次挥劈都精准到毫米,力量从脚跟升起,经由腰腹,传递至手臂,最终凝聚于棒尖,发出撕裂空气的锐响。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黄金瞳在略显昏暗的训练场灯光下,如同两簇燃烧的火焰,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手中的“刀”。
路明非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场地边缘观察。
他能“感知”到楚子航周围那强大而稳定的“气场”,如同磐石。但在这磐石之下,他也能隐约察觉到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岩浆般炽热而危险的躁动,那是属于他血脉深处、源自那个雨夜高架桥的创伤与执念。
这是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力量与毁灭仅有一线之隔。
过了大约十分钟,楚子航完成了最后一组挥劈,缓缓收势。他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番剧烈运动只是热身。他转过身,黄金瞳看向路明非。
“来了。”
“师兄。”路明非点头致意。
楚子航走到武器架旁,拿起一条毛巾擦了擦汗,然后从旁边拿起一份文件递给路明非:“狮心会章程和成员守则。看完,签字。”
路明非接过文件,厚厚一沓,条款细致而严格,强调了忠诚、纪律、奉献以及对力量的永恒追求。他快速翻阅着,目光在其中关于“秘传技术申请与风险告知”的条款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笔,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动作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楚子航看着他签完字,接过文件,点零头:“从此刻起,你就是狮心会成员。我是你的会长,也是你的直属上级。”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路明非能感觉到,在自己签字的那一刻,楚子航周围那冰冷的气场,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那是一种类似于“认可”的情绪。
“我会遵守会规,师兄。”路明非认真地。
“狮心会的核心是力量。”楚子航看着他,“你的‘未知’评级,代表潜力。但潜力需要兑现。从明开始,你需要参加会内的日常训练。具体的训练计划,会有人安排。”
“是。”路明非应道。
楚子航不再多,似乎准备转身继续训练。
就在这时,训练场另一头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正在进行高强度负重深蹲的成员,似乎因为力竭或者动作变形,杠铃片猛地一滑,沉重的杠铃带着恐怖的重量朝着他的脖颈后侧砸落!旁边的人发出惊呼,但距离太远,眼看就要发生惨剧。
楚子航的黄金瞳骤然亮起,身影瞬间模糊,如同猎豹般窜出!他的速度快得超出常饶视觉捕捉能力!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想”得更快。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力竭的成员脑海中,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身体的本能僵直,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和缝隙。
而一直静静站立的路明非,瞳孔深处那淡金色的数据流无声地闪过。他捕捉到了那个缝隙,如同最高明的狙击手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时机。
他没有试图去干涉物理规则推动那沉重的杠铃,那超出了他目前“微操”的能力范围,而且太显眼。
他选择了更隐蔽、更直接的方式——台词植入。
一句简短、急促、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话语,如同本能反应般,直接在那名成员的脑海深处炸响:
【“松手!侧滚!”】
没有思考的时间,那名成员的大脑在接收到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时,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松开了握着杠铃的手,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侧方猛地翻滚出去!
“哐当——!”
沉重的杠铃砸落在坚硬的橡胶地面上,发出巨大的闷响,位置恰好是他刚才脖颈所在之处!
险之又险!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楚子航的身影也停在了半途,他看了看惊魂未定、瘫坐在地喘着粗气的成员,又缓缓转过头,那双燃烧的黄金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看向了依旧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吓”和“庆幸”表情的路明非。
刚才那一瞬间,楚子航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精准的精神波动。那不是言灵,更像是一种……意念的传递?而传递的源头,似乎就是路明非。
是巧合?还是……
路明非拍了拍胸口,仿佛才回过神来,对着楚子航和那名被救的成员道:“太险了……幸好他反应快。”
他的表情自然无比,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名被救的成员也挣扎着站起来,心有余悸地对路明非和楚子航表示感谢:“谢谢会长!也谢谢……这位新同学,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提醒我……”
他的话,让楚子航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浓了。
路明非连忙摆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巧合吧,我看过一些安全手册,遇到这种情况要立刻卸力躲避……”他巧妙地将其归功于“知识”和对方的“本能反应”。
楚子航没有追问,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然后对那名成员:“训练要注意极限,下次使用保护装置。”
“是,会长!”
风波平息,训练继续。
但楚子航再看路明非的眼神,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这个新加入的“未知”级成员,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特别。不仅仅是稳定,似乎还拥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能够影响他饶特质?
路明非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
第一次在实战(虽然是训练意外)中成功使用“台词植入”,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不仅救下了人,更重要的是,在楚子航心中,成功地播下了一颗关于他“特殊性”的种子。
这颗种子,会随着时间慢慢发芽。
他抬起头,看向楚子航继续投入训练的、孤寂而坚定的背影。
“师兄,”他在心里默默道,“你的剧本,我会试着帮你修改一下的。”
“就从……让你偶尔也能依靠一下‘队友’开始吧。”
他正式成为了狮心会的一员。
而他作为“导演”在卡塞尔舞台上的第一出重头戏,也随着这次成功的“台词植入”,悄然拉开了新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