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救你的,救你们所有人。——程墨
... ...
十分钟后,在平日里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在此刻却漫长如一个世纪。
当樱瞳女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程墨拖拽进他的房间时,两人都已濒临极限。
房门在身后合拢,防御术式瞬间被激活,泛起一层微光,将房间与外界暂时隔绝。
这是最后的避难所,一个精致的囚笼。
然而,面对有备而来袭击者,这层屏障的破碎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面对那些恐怖的双足机甲,他们遭遇了彻底的惨败。
卡特琳娜在冰与火的狂潮中倒下,生死不明。
江星梦为了掩护他和樱瞳撤离,娇的身躯几乎被弹雨撕碎,最终被倒塌的廊柱掩埋,那抹倔强的身影再无声息。
只有这位沉默的女仆,带着重赡程墨,侥幸逃回了这最后的据点。
但代价是惨重的。
一块炽热的炮弹破片,无情地刺穿了程墨的大腿,切开了动脉。
鲜血像失控的溪流,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来,带走他的体温和力气。失血而死,只是一个简单的倒计时。
程墨进门后,疲惫地靠在门廊的墙壁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滑坐在地,一条刺目的血痕留在了昂贵的墙纸上,宣告着生命的流逝。
女仆也耗尽了所有,软倒在他对面,背靠着另一侧墙壁。两人相对而坐,在激活的防御术式微光映照下,安静地聆听着死亡的脚步。
窗外,两架隶属于袭击者的武装直升机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呼啸掠过,机炮喷吐着火舌,密集的枪声清扫着庄园内零星残存的反抗力量。
寂静在房间内弥漫,与窗外的喧嚣形成残酷对比。
程墨看着眼前少女那对美丽却因失血和力竭而逐渐失去焦距的樱色眼眸,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名字。”
“你什么?”她轻声回应,声音沙哑。事到如今,所有的敬语和礼节都已失去意义。
“你的…名字是什么?”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肺部最后的空气,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同时,他艰难地拔出了腰间那把沉重的手枪。
“江樱瞳。”她回答,声音很轻,却清晰。
“江樱瞳,”程墨凝视着少女的双眼,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和这双眼睛刻入灵魂深处,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平静,
“我会救你的,救你们所有人。”
“好。”
江樱瞳没有质疑,没有惊讶。
她只是看着他,眼中最后的光芒柔和下来,如同夜樱绽放,带着凄美的笑颜,轻轻点头,接受了他这看似荒谬的承诺。
就这样,在窗外武装直升机的轰鸣和渐熄的枪声伴奏下,在房间防御术式明灭不定的微光中,程墨缓缓举起了手枪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
他扣动了扳机。
他知道,他会归来。
枪声在密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震耳,却又奇异地短暂,迅速被外界的噪音吞没。
鲜血溅上背后的墙纸,与之前滑落留下的那道血痕交汇在一起。
程墨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倒了下去。
... ...
第九次循环,开始。
程墨缓缓睁开眼,向杰那熟悉的开场白却迟迟没有响起,他也根本不在车里。
看着头顶的花板,他在庄园的房间里。
江樱瞳敲响了他的房门,送来了那套西服。
“客人,您的服装准备好了。”
程墨接过西服,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目光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他还清晰地记得上一次,她倒在血泊中,对自己露出释然笑容的模样。
复活的时间点提前了... ...
难道是上一次取得了进展,所以复活节点得到了推进?
但这终归让人有些后怕,如果复活的时间继续这样往后推迟,如果复活的时间是在他犯下了某个严重错误后,又该怎么办?
“客人,您脸色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她往前凑了凑。
“没事,衣服放下就好。”
“雪炎姐叮嘱过,要保证您穿戴得体。”
程墨没有回话。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紧了手中的西服布料。
江樱瞳见状,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上前,开始熟练地帮他更换衣物。
完毕后她鞠躬退出了房间。
程墨则在床头坐下,他没想到能再见到五号,他的名字好像是张冬临。
看来黑箱计划里的一具尸体,对于那些权贵者也有利用的价值。
第九次循环,死于直升机的扫射...
... ...
就算牵扯到黑箱计划的人,他也不一定会输。
第十次循环,敌人提前发动了突袭...
... ...
第二十一次循环,程墨始终无法完全战胜所有敌人。每一次,总会有新的意外,更强的敌人,或者某个同伴以不同的方式倒在面前。卡特琳娜冰封碎裂,江星梦银线崩断,江樱瞳…她总是试图保护他,然后以各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他开始记不清一些细节。
是第三十二次,还是第三十三次,江樱瞳是被张冬临拧断了脖子?他记得那声脆响。
第四十七次循环,他对自己嘶吼,至少要知道镜厅中发生了什么!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每次都会传来那恐怖的轰击声?
第四十八次循环,他这次选择留在了镜厅郑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看到了…那模糊的、扭曲的…还没等他看清,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任何东西,眼前骤然一黑,意识瞬间湮灭。似乎自己已经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卷成了肉泥。连痛苦都来不及传递。
…
时间对于他来,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甚至会专门花一整个循环的时间,不参与战斗,只是躲在安全的角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每一种可能的对策。但绝望地发现,胜利的概率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锁定,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在一次次的“重置”中变得越来越渺茫。肉体的痛苦对于他而言已经可以忍受,甚至麻木。
但无数次看着身边的人,看着卡特琳娜、江星梦,江樱瞳,为了拯救他这个好像与魔女无关的人,前仆后继地以各种方式在他面前死去……心中那股最初名为“决心”的情绪,在反复的碾磨下,逐渐发酵成越来越浓烈的愧疚和怀疑。
他开始抵触这样的画面,抵触看到她们染血的脸庞,抵触听到她们临终的喘息。他甚至开始抵触每一次重新醒过来的瞬间,因为那意味着新一轮的失去即将上演。
从第十二次循环开始到现在,他在那意识沉浮的“回响仪式”中也见不到那个女孩子的身影了。
面对她,程墨总能毫无顾忌地吐露出自己最深的恐惧与软弱,仿佛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港湾。
而现在,连这片港湾也迷失在了循环的乱流里。
他是孤身一人。
背负着数十次死亡累积的重量,沉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程墨缓缓从床上坐起,第四十九次循环的阳光透过窗户,虚假而明媚。他穿上那套西服,动作机械而精准。
镜子里的人,眼神深处是一片沉寂的清晨。
他知道,门很快会被敲响,江樱瞳会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