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这是徐景曜此时此刻唯一的感受。
就像是大冬的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手里的斧头卷了刃,跟个锯条似的。
虎口早就震裂了,血顺着手腕子往下淌,黏糊糊的难受。
旁边的江宠更惨,整个人跟个血葫芦似的,靠在石壁上,全凭一口气撑着没倒下去。
他那把短刀都砍缺了,但眼神还是凶得像狼。
对面,那个杀手头子,正提着剑,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
“徐公子,别挣扎了。”
厮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子。
“下辈子投胎,记得招子放亮点。有些话能,有些话……那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往外蹦的。”
“上!送四公子上路!”
随着他一声令下,剩下那二十来个杀手,嗷嗷叫着就扑了上来。
完了。
徐景曜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穿越一回,本来想搞个工业革命,当个大明首富,顺便拯救一下世界。
结果呢?
这才刚开头,就要在这荒郊野岭被一群不知名的烂仔给剁了。
这穿越体验,极差!
就在那把朴刀距离徐景曜的脑门只有半尺远的时候。
徐景曜都能闻到那杀手嘴里的大蒜味儿
“谁敢动他!!!”
一声暴喝在徐景曜的耳边炸响!
紧接着。
“砰!”
一声闷响。
徐景曜只觉得脸上一热,那把原本要砍死他的朴刀,连同握着刀的那只手,突然就歪到了一边。
那个杀手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了一样,整个人横着就飞了出去。
狠狠砸在旁边的树干上,一口血喷出来,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徐景曜睁开眼。
他看见了一个背影。
一个并不算宽厚,甚至有些消瘦的背影。
那人手里提着一把剑,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挡在徐景曜面前,就像是一座山。
“大……大哥?!”
徐景曜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回过头。
正是大明太子,朱标!
“景曜!没事吧?!”
朱标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我……我没事……”徐景曜整个人都傻了。
“殿下……您……您怎么……”
还没等他完,树林子里又窜出来几道人影。
“哇呀呀呀!敢动我兄弟!老子劈了你们!”
秦王朱樉像一头疯牛一样冲了出来,手里的大刀舞得跟风车似的,上来就砍翻了两个愣神的杀手。
后面跟着晋王朱棡,还有那个手里拿着石头也在那儿瞎比划的楚王朱桢。
“这……”
对面的杀手头子也懵了。
这特么是哪儿冒出来的一群人?
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脚上还穿着麻鞋,可那气质,那手里的家伙什,还有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你们是什么人?!”杀手头子厉声喝道,“敢管闲事?活腻歪了?!”
“闲事?!”
朱标冷笑一声。
他上前一步,手中长剑直指那个杀手头子。
“我是他大哥!”
“想杀他?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那就是找死!”杀手头子也是个亡命徒,一看对方就这几个人,心一横。
“兄弟们!一起上!把这几个管闲事的也剁了!一个不留!”
“我看谁敢!!!”
就在杀手们准备发动第二波冲锋的时候。
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那是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唰!唰!唰!”
数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他们穿着便服,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制式的军刀,动作干练,瞬间就反包围了那群杀手。
是东宫卫率!
“全部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卫率统领一声令下,这群刚刚还嚣张跋扈的杀手,瞬间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
皇家卫率打这群只会好勇斗狠的江湖混混,那就跟打孙子一样。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除了那个领头的厮被特意留了活口,剩下的,全都躺在地上了。
直到这时,徐景曜的神经才终于崩的一声断了。
他腿一软,顺着石壁就滑了下去。
“景曜!”
朱标眼疾手快,一把丢掉手里的剑,冲过来扶住了他。
“伤哪儿了?快让孤看看!太医!随行的太医呢?!”
朱标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跪坐在泥地里,那双平日里只拿朱笔批奏折的手,此刻正在徐景曜身上摸索着,生怕哪里有个窟窿。
他是真的急了。
徐景曜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酸得厉害。
他是个穿越者,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是玩家。
他对朱元璋,是敬畏,对徐达,是亲情,对朱标,之前更多的是投资。
他觉得朱标是个好老板,是个值得辅佐的明君,所以他才费尽心机去帮他,想着以后去救他。
但他从来没想过。
有一。
这位大明朝的储君,这位未来的皇帝。
会为了他,不顾千金之躯,像个愣头青一样,冲进这必死的杀局里来救他!
这剧本不对啊!
向来都是臣子为了救驾,挡刀挡枪,那是忠义,那是本分。
可今……
这特么是驾来救臣啊!
这比救驾还要难得一万倍啊!
“殿……殿下……”徐景曜嗓子哑得厉害,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别话!”朱标眼圈也是红的。
“省点力气!没事了!大哥来了!没事了!”
“我……我真没事……”徐景曜吸了吸鼻子,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就是……就是累的软了……”
“哎哟我去!吓死老子了!”
这时候,朱樉也凑了过来,他身上还溅了几滴血,一脸的后怕。
“景曜啊,你子命真大!要是咱们晚来一步,你这就得变成刺猬了!”
他一边着,一边还踹了一脚旁边那个被捆成粽子的杀手头子。
“王鞍!连我兄弟都敢动!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还特么想把我们也剁了?”
“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这时候,那个杀手头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他还在那儿硬撑着: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坏了……坏了那位爷的好事……”
“那位爷?”
朱标把徐景曜交给朱樉,慢慢地站起身。
此时的朱标,虽然衣衫褴褛,虽然脚踩麻鞋。
但他身上的那股气势,那股属于大明储君的的威压依旧还在。
“你问我是谁?”
朱标淡淡开口。
“孤,是大明皇太子,朱标。”
那个杀手头子,听到这几个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带走。”
“孤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位,借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子脚下,动孤的人!”
处理完凶手,朱标又立马转身,回到了徐景曜身边。
“还能走吗?”他关切地问道。
“能……”徐景曜刚想站起来,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行了,别逞强了。”
朱标叹了口气,也不嫌弃徐景曜身上又是血又是灰的。
他直接转过身,半蹲在徐景曜面前。
“上来。”
“啊?”徐景曜愣住了。
“孤背你。”朱标回过头,“咱们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有马车的地方。”
“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徐景曜挥了挥手道。“这这这……这就折煞子了!让护卫背就协…”
“少废话!”朱标不由分,一把拉过徐景曜的胳膊,往自己背上一搭,然后双手一托,直接把他给背了起来!
“护卫背那是差事,大哥背那是情分!”
朱标背着徐景曜,稳稳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去。
“抓紧了,别掉下来。”
徐景曜趴在朱标的背上。
那背不算宽厚,甚至有些硌人,衣服上还有一股子汗酸味。
可这一刻。
徐景曜却觉得,这是全下最安全的地方。
他把头埋在朱标的肩膀上,眼泪终于忍不住,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把朱标那件本来就脏的粗布衣裳,哭湿了一大片。
他知道。
从今起。
从这一刻起。
他徐景曜这条命,这百八十斤,这脑子里的那点东西……
算是彻底,卖给老朱家了。
“殿下……”
徐景曜喊了一声。
“嗯?”朱标应着,脚步不停。
“您这背还挺舒服。”
“臭子。”朱标笑了,“舒服就眯会儿。等到家了,孤叫你。”
夕阳下。
一行人慢慢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