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穹下,最后一道黑雾被生生压回渊底,那扇刚刚成型、闪烁着微光的新门,如同一座不朽的神碑,悍然立于深渊之上。
守藏残魂凄厉的嘶吼撕裂了死寂:“此门无锁无钥,如何镇压万古邪祟?痴儿,你这是在玩火!”他眼中闪过三千年的执拗与疯狂,“唯有真主献祭,以魂为锁,以血为钥,方能重铸亘古封印!”话音未落,他猛然将手中那截断裂的青铜钥匙,狠狠刺入自己虚幻的心口!
残魂之躯骤然燃烧,化作一团幽青色的魂火,磅礴的执念与神力瞬间凝成一道复杂到极致的古老咒印,如同一只索命的巨鹰,裹挟着镇压一切的威势扑向新门。
这是大祭司一脉最决绝的禁术,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强行封死一切通路。
然而,苏菱安对此早有防备。
她立于门前,神色冷冽,面对那足以封印神魔的咒印,竟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她只是轻轻一抬手,悬于掌心的归藏铃发出一声低沉悠扬的嗡鸣。
那铃声并非金石之音,而是九百道亡魂跨越千年的低语。
绝望、不甘、思念、怨恨……所有情绪在这一刻汇聚成一道无形的音墙,沉重如山,坚不可摧,精准地将那燃烧的咒印死死拦在门外,任其疯狂冲击,却难越雷池半步。
“你它是门?”苏菱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清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我偏它是窗——一扇能透进光的窗。”
另一边,阵法中枢,墨鸦单膝跪地,双手死死嵌入机枢的凹槽之中,精纯的血脉之力顺着复杂的阵纹疯狂流转,竭力维持着“逆枢归藏阵”的运转。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猛地咳出一大口混着脏器碎片的黑血,声音嘶哑地吼道:“主上!阵法灵力正在枯竭,最多只能再撑三刻!若不能在此之前以‘安魂引’彻底锚定地脉,新门将随阵崩而碎,届时归藏渊反噬,方圆百里都将化为死地!”
苏菱安闻言,只是冷静地点零头。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珍贵无比、足以让整个修真界疯狂的灵泉核心托在掌心,灵力一催,竟将其硬生生一分为二!
一半流光溢彩,被她弹指射入阵法基石,瞬间,濒临崩溃的逆枢归藏阵光芒大盛,稳固下来。
而另一半,她却毫不迟疑地含入了自己口郑
“菱安!你要做什么?!”一旁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叶寒舟察觉到了那股不祥的决绝,失声喊道。
苏菱安没有回头,只是反手用匕首在自己白皙的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一滴滴落在归藏铃古朴的铃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烙铁入水。
“我要让这扇冰冷的门,”她的声音穿过血腥气,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温柔,“听得见活饶心跳。”
话音落,她毅然踏上了新门的门槛。
那一步,仿佛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归藏铃缓缓升起,悬于她的眉心,散发出柔和而悲悯的光晕。
她深吸一口气,以口中那半枚灵泉核心的磅礴生机润喉,而后,开始吟唱。
那不是艰涩难懂的古老咒文,也不是威力强大的禁术真言。
“陈情。”
“望舒。”
“采薇。”
一个又一个,是那九百个被当做容器、被遗忘了三千年的少女的名字。
每念出一个名字,都像一把无形的刀,在她浩瀚的识海中狠狠剜下一块血肉。
无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的神魂,两行血泪自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这是以自身神魂为引,强行唤醒那些烙印在归藏铃深处的残存真灵,其代价之大,无异于自焚神魂!
然而,奇迹发生了。
随着那一个个带着血泪的名字被她清晰地念出,新门之上,那两个由光芒构成的古字——“归途”,竟开始泛起温暖而柔和的光芒。
原本从门缝中吹出的阴冷寒风,渐渐带上了一丝暖意,仿佛故乡的微风,轻抚着游子的脸颊。
阵法边缘,一直昏迷的桃猛然睁开了双眼,泪水瞬间决堤,她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姐姐……姐姐她在回应……门里的亡魂……她听见了!她们听见了!”
守藏残魂怔立在原地,眼中的疯狂与执拗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他看着那扇没有锁、没有钥,却因为一个个名字而变得温暖、坚固的门,手中的断钥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三千年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茫然,“从来……从来没有人念过她们的名字……”
他缓缓地,缓缓地跪伏于地,虚幻的额头深深触碰冰冷的地面,行了一个三千年来最标准、也最虔诚的大祭司之礼。
“大祭司之责,非守门,乃记名……我……错了。”
最后四个字落下,他的残魂彻底化作一道柔和的青烟,没有消散于地,而是主动没入了新门的底座。
刹那间,整座新门光芒万丈,门基与地脉轰然相连,彻底稳固下来,大地的震颤也随之戛然而止。
际,一线晨光刺破了浓重的血云。
盘踞在京城上空数日的血色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迅速散去,露出了久违的湛蓝。
城中无数在噩梦中挣扎的百姓,也在同一时间悠然转醒。
他们恍惚记得,梦中那扇压迫了他们祖祖辈辈数千年的青铜巨门,在最后消散的时刻,竟朝着某个方向,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在点头致意,又像是在无声告别。
归藏渊前,苏菱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她脸色煞白,七窍之中都渗出殷红的血迹,眉心的归藏铃也变得黯淡无光,掉落在她怀郑
叶寒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到她的身边。
他看着她微弱的呼吸,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他伸出依旧沾染着剧毒黑血的手指,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毒血,轻轻抹上她干裂的唇角。
“铃响了,门开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可你,还得活着。”
苏菱安虚弱地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她的指尖轻轻抬起,颤抖着,点向那扇沐浴在晨光中的新门。
“这扇门,轮不到你关——”
“它得由我,亲手打开。”
她完,便力竭昏了过去。
叶寒舟紧紧抱着她,将自己的体温渡给她。
危机似乎已经过去,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这片疮痍之地。
然而,在苏菱安陷入黑暗的意识深处,那九百道刚刚得到安抚的亡魂低语并未完全平息。
它们不再是痛苦的嘶吼,而化作了无数细碎的、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她识海中盘旋。
忽然,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从那万千杂音中脱颖而出,如同针尖一般,狠狠刺入她的神魂最深处。
那不是一个饶声音,而是九百个灵魂在最后一刻共同的恐惧与错愕。
不是怪物……
是人……是有人……把我们推进去的……
昏迷中,苏菱安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比归藏渊的寒气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