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西亚群岛的海岸,与先前所见截然不同。
沿岸佛寺错落,金顶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赭衣僧侣手持念珠,步履从容。
民众见大船靠岸,皆双手合掌行礼,脸上虽有好奇,却无半分敌意,与蛮荒部落的戒备判若两地。
最大部落的首领释伽罗,立于主寺门前。
他身披袈裟,虽未剃度,颈间却挂着串硕大的菩提子念珠,合掌问道:“汉使远来,是为传法,还是为征战?”
声音平和,眼神却藏着审视。
刘禅拾级而上,目光扫过寺中佛像,金身庄严,眉目慈悲,回以同样的礼节:“朕为通好而来。”
他顿了顿,望着释伽罗眼中的疑虑,补充道,“汉有儒道,与佛法皆劝人向善,当可共处,不必相疑。”
罢,令士兵抬出一物——锦盒开启,丝绸裹着的一卷竹简映入眼帘,正是《道德经》的译本。“
此乃汉地圣典,”刘禅道,“言‘道法自然’‘上善若水’,愿与贵地佛法交流互鉴。”
释伽罗眼中闪过讶异,显然没料到汉军会以典籍相赠,侧身让开:“陛下请入寺一叙。”
寺内香烟缭绕,梵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僧侣们围坐诵经,梵文音节低沉婉转,如泣如诉。
诸葛月儿紧随刘禅身侧,压低声音:“簇佛教初兴,尚未成势。观释伽罗言行,部落仍以武力服众,这袈裟不过是层外衣。”
刘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殿柱上——那里刻着的并非经文,而是部落的图腾,獠牙毕露,与佛像的慈悲格格不入,心中了然。
论法堂内,老僧盘膝而坐,手持锡杖,问向庞统:“汉地道教言‘长生’,求今世不灭;佛法言‘轮回’,望来世善果。何者为真?”
庞统抚须而笑:“长生者,非指肉体不死,乃修今世之德以安民生,让五谷丰登、老有所养,此为人间长生;轮回者,非指魂魄转世,乃劝来世之善以束人心,让恶有忌惮、善有传承,此为世道轮回。其理一也——皆为让世人不作恶。”
老僧闻言,合十行礼:“施主所言,颇有见地。”
“巧言令色!”一声怒喝打断了对话。
释伽罗之弟婆罗,身披铠甲,腰悬长剑,显然是部落武将,猛地起身,“佛法无边,岂容尔等妄议!若不尊佛法,便是与全岛为敌!”
话音未落,他拔剑便刺向刘禅,寒光直指面门。
“放肆!”赵云枪出如电,枪杆“铛”地格开剑刃,力道之猛,震得婆罗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论法可,动武则休!”赵云银枪斜指,枪尖离婆罗咽喉不过寸许,眼神冷冽如冰。
婆罗又惊又怒,却被枪势锁死,动弹不得。
释伽罗喝道:“婆罗退下!”待婆罗收剑,才对刘禅致歉:“舍弟鲁莽,望陛下恕罪。”
刘禅并未动怒,反而笑道:“无妨。想必是我等未能尽显诚意。”
他对工匠道,“取图纸来。”
工匠铺开羊皮纸,上面画着水力转经筒的样式。
“我令工匠造此物,”刘禅指着图纸,“将梵文经句刻于筒上,引山泉驱动自转,不必人力,亦能积功德。”
释伽罗与老僧皆俯身细看,见图纸设计精巧,水流推动齿轮,经筒便能匀速转动,不由得面露惊奇。
“慈巧思,竟能与佛法相通?”老僧喃喃道。
刘禅道:“佛法在劝善,不在形式。
若转经能让人静心,水力驱动与人力转动,又有何异?”
三日之后,水力转经筒立于寺前溪畔。
竹筒引山泉,水流冲击叶轮,带动经筒缓缓转动。
筒上刻的梵文经句在阳光下流转,虽无声响,却似有千言万语。
民众纷纷围观赏叹,伸手触摸转动的经筒,脸上露出敬畏。
有老妇合掌祈祷,泪水顺着皱纹滑落——她一辈子没力气转完百遍经筒,如今这铁家伙日夜不停,仿佛替她积了无数功德。
老僧对着转经筒行礼,对释伽罗道:“汉皇有大智慧,非好战之人。”
释伽罗望着民众的神情,眼中的戒备渐渐消散,对刘禅道:“陛下所赠,远超珠玉。敢问需我族如何回报?”
“通商即可。”刘禅道,“我带丝绸、瓷器,换你处香料、宝石,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婆罗站在人群后,看着转经筒旁欢呼的族人,又看了看赵云腰间的佩剑——那日枪出如龙的速度,他至今心有余悸。
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言语,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
寺内宴席上,释伽罗捧出本地的胡椒、丁香,香气浓烈刺鼻。“此乃香料,”他道,“中原罕见,愿以百斤换丝绸一匹。”
石敢当凑过去闻了闻,胡椒的辛辣呛得他直打喷嚏,引得众人发笑。“这玩意儿,比咱老家的辣椒还冲!”他挠头道,“炖肉肯定香!”
诸葛月儿则与老僧探讨医书,见寺中藏有治疗热带疫病的草药图谱,不由得眼睛一亮:“此草与我汉地的青蒿相似,若能杂交培育,或可治疟疾。”
老僧闻言,慨然相赠,愿与汉医共同研究。
夜色渐深,寺前的转经筒仍在转动,溪水“叮咚”作响,仿佛在替世人诵经。
刘禅立于窗前,望着月光下的金顶,对庞统道:“婆罗虽退,怨气未消。明日恐有变数。”
庞统点头:“观其眼神,必欲逞勇。需早作准备,既要显威,又不可伤了刚建立的情分。”
赵云走进来,将长剑放在案上:“末将已令暗卫戒备。若有人再敢妄动,定让他知汉家儿郎的厉害。”
窗外,婆罗的身影在转经筒旁一闪而过,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一场未言明的较量,已在寂静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