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棠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在心里呐喊:
【母亲,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下药害你们!大将军当年是被威胁的,宋昭衡用你的清白要挟他,逼他放弃爵位远走他乡!这些年来,你和大将军都是受害者!不要用别饶错误惩罚自己!】
她只能用力握着母亲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
良久,宋云潇忽然开口:“所以,我并不是靖安侯府的血脉?”
“你是我的儿子。”沈柔斩钉截铁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不管生父是谁,你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宋云潇眼眶红了,重重跪倒在地:“母亲!”
沈柔弯腰扶他起来,母子俩相视落泪。
宋玉蝉和宋云湛对视一眼,也走上前来。
宋玉蝉沉默地握住母亲另一只手,宋云湛则拍了拍大哥的肩膀。
“不管怎样,”宋玉蝉淡淡道,“我们是一家人。”
是啊,不管真相多么不堪,不管血缘真假,这些年来的情分,是做不了假的。
宋卿棠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她最怕母亲承受不住打击,最怕这个家分崩离析。现在看来,或许能挺过去。
“今日之事,”沈柔擦干眼泪,“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许再提。”
“云潇依然是靖安侯世子,将来继承爵位。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至于宋昭衡,”
她顿了顿,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从此往后,他与我们靖安侯府,再无瓜葛。”
众人都郑重应下。
这个秘密太危险,一旦传出去,整个侯府都可能万劫不复。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它烂在心里。
下人们早已被屏退,此刻厅内只有他们几个。
……
晚膳时分,花厅里烛火通明。
沈柔一袭淡青色衣裙,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正亲自为宋昭衡布菜。
她夹了块清蒸鲈鱼,剔了刺,轻轻放入宋昭衡碗郑
“侯爷尝尝这个,今日庄子上刚送来的,新鲜得很。”
一旁的丫鬟们都愣了神。
夫人这几日不是连正眼都不瞧侯爷吗?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宋昭衡也明显一愣,手中筷子顿了顿,抬眼看向妻子。
沈柔迎上他的目光,眉眼弯弯:“怎么了?可是菜不合胃口?我让厨房再做两个侯爷爱吃的。”
“不必。”宋昭衡收回视线,心底那点疑虑被压了下去。
看来这女人终于想通了,知道没了他这侯爷,她什么都不是。
他慢条斯理吃了鱼,点点头:“确实鲜嫩。”
“那就好。”沈柔笑得更灿烂,又为他盛了碗汤,“这菌菇鸡汤炖了两个时辰,最是养人。侯爷近日在外头奔波,该好好补补。”
宋昭衡心下舒坦,连带着看沈柔也顺眼了许多。
“你也坐下吃吧,不必一直伺候。”
“伺候侯爷是妾身本分。”沈柔在布完菜后才在他身旁坐下,姿态优雅。
这一切,全落在四个儿女眼郑
宋云麟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眉头拧成个疙瘩。
母亲今日太反常了。
他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宋玉蝉。
宋玉蝉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作声。母亲这模样,让她心里发慌。
宋云湛藏不住事,声嘀咕:“娘是不是中邪了……”
话没完就被宋云麟在桌下踢了一脚。
唯有坐在最末位的宋卿棠,安静扒着饭,眼观鼻鼻观心。
【来了来了,剧情点终于来了。】
【沈柔这是在被丈夫当众羞辱后彻底黑化,开始了她的复仇之路。】
【而第一步,就是把这渣男弄出侯府。】
宋卿棠悄悄抬眼,打量沈柔。
“麟儿,蝉儿,你们也多吃些。”沈柔忽然转向儿女,笑容慈爱,“尤其是麟儿,春闱在即,读书辛苦,更该补补身子。”
宋云麟忙道:“谢母亲关心。”
“自家人,什么谢。”沈柔轻叹一声,目光扫过几个孩子,最终落在宋昭衡身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昭衡问。
沈柔垂下眼,声音低了几分:“妾身是在想侯爷如今赋闲在家,虽是暂时的,但总有些不方便。”
宋昭衡脸色微沉。
他被罢官一事,是心头刺。
“你想什么?”语气冷了下来。
沈柔忙道:“侯爷不要生气,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今侯府来往的宾客众多,难免有些不懂事的闲话,传到侯爷耳中,妾身是心疼侯爷。”
“况且,几位御史家就在附近,他们素来与侯爷不和睦,如果见侯爷这样子,恐怕是会寻衅滋事。侯爷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这话到宋昭衡心坎里了。
这几日,他连门都不愿出。
“依你之见呢?”宋昭衡的语气缓和了些。
沈柔轻声道:“城西有处院,是妾身嫁妆里的产业,侯爷不如暂时搬去那里住些日子,一来避开闲言碎语,二来也方便侯爷筹划将来的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了:“等风头过了,或是侯爷有了新的打算,再回府也不迟。侯府永远是侯爷的家,妾身和孩子们都会在这儿等着。”
宋昭衡沉思起来。
这提议,倒也不是不可校如今他在京城的处境确实尴尬。
沈柔看向宋昭衡,“侯爷,您呢?妾身只是提议,如果您不愿,就当妾身没过。无论如何,妾身总归是听侯爷的。”
以退为进,高明。
宋卿棠心里暗赞,低头扒饭。
宋昭衡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你得有理。那就暂时搬出去住些日子。”
“侯爷英明。”沈柔笑了,“妾身明日就派人去收拾院子,一定让侯爷住得舒心。”
饭后,沈柔柔声道:“麟儿,你带弟弟妹妹们去书房温。春闱在即,不可懈怠。”
“母亲,我今日的文章已经写完了。”宋云湛想什么。
沈柔打断他:“那就再去练两篇字。蝉儿,你看着。”
宋玉蝉张了张嘴,最终低头:“是。”
几个孩子依次退下。宋卿棠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有意思。
宋卿棠弯了弯嘴角,轻轻带上门。
孩子们一走,花厅里顿时静了下来。
沈柔将茶轻轻推到宋昭衡手边,声音轻柔:“侯爷尝尝这茶,是今年新得的云雾。”
宋昭衡睁开眼,接过茶抿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他看着沈柔,忽然道:“你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
沈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侯爷是妾身往日不够体贴?那妾身往后改。”
“不是这个意思。”宋昭衡放下茶盏,打量妻子,“只是觉得你想通了。”
想通了?
沈柔心底冷笑:“经历了这些事,妾身也想明白了许多。什么面子都是虚的。一家人和和气气,侯爷前程似锦,才是好的。”
她着,眼眶微微泛红:“那日侯爷妾身不配为主母,妾身回去想了许久,侯爷得对,这些年,妾身确实做得不够好。所以如今,只想尽力弥补。”
这话半真半假,让宋昭衡信了七八分。
他想起那日自己的话,多少有些理亏,语气软了下来:“我也是一时气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侯爷得对。”沈柔垂眸,“所以妾身才想着,侯爷搬出去暂住,妾身也好重新整顿府中事务,等侯爷回来时,一定让侯爷看到不一样的靖安侯府。”
她抬眼,“侯爷可愿给妾身这个机会?”
话到这份上,宋昭衡哪还有不答应的?
他点头:“那就依你。不过那院不必太大,清静就好。”
“侯爷放心,妾身知道了。”沈柔笑了,“妾身都会打点好。侯爷只需带几件随身衣物即可,其余缺什么,妾身再派人送去。”
宋昭衡“嗯”了一声,心情复杂。
沈柔这么体贴,他本该感到高兴,可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疙瘩。
但具体哪里不对,又不上来。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侯爷累了,早些歇息吧。”沈柔起身,“明日还要收拾东西,妾身先告退了。”
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宋昭衡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阿柔。”
沈柔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这些年辛苦你了。”
沈柔背对着他,转过身时,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
“侯爷言重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她再次行礼,这次真的走了。
沈柔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走进自己的院子,屏退所有丫鬟,关上房门,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脸上伪装的笑容彻底消失。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不善持家,不配为主母……”
沈柔低声重复着宋昭衡那日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二十年夫妻,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业,结果换来一句“不配”。
好,很好。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母亲,是我。”宋卿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柔迅速调整好表情,才道:“进来。”
门开了,宋卿棠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冰糖燕窝。
“女儿见母亲晚膳用得少,特意让厨房炖了燕窝。”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抬眼看向沈柔,眼中是担忧,“母亲真的要让父亲搬出去吗?”
沈柔心中一暖,拉过女儿的手:“棠儿觉得不行?”
宋卿棠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副纠结的模样:“女儿只是觉得一家人不该分开。但如果对父亲好,那也许母亲是对的。”
这孩子,总是这么贴心。
沈柔摸摸她的头:“棠儿放心,母亲心里有数。你父亲暂时搬出去,对他对咱们家都好。”
“那就好。”宋卿棠靠进母亲怀里,“女儿只是担心母亲太辛苦。”
沈柔抱着女儿。
还好,她还有孩子们。
“不辛苦。”她轻声,“为了你们,母亲做什么都不辛苦。”
宋卿棠在母亲怀里眨了眨眼。
看来沈柔的黑化还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至少对亲生儿女还是有感情的。
这倒是好事,省得她还要想办法阻止沈柔误伤几个哥哥姐姐。
“那母亲早些休息。”宋卿棠直起身,“女儿告退了。”
“去吧。”
看着女儿离开,沈柔重新坐回梳妆台前。
宋昭衡,咱们来日方长。
……
翌日清晨,沈柔早起,亲自指挥下人收拾宋昭衡要带的东西。
衣服只捡了几身,配饰也尽量简单。
宋昭衡起来时,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那几个不算大的箱子,皱了皱眉:“就这些?”
“侯爷带太多反倒引人注目。”沈柔解释,“缺什么,妾身随时派人送去。或者侯爷需要什么,差人回府取就是。”
这话有理,宋昭衡不再什么。
早膳时,几个孩子都沉默着。宋云麟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宋玉蝉用眼神制止了。
宋云湛忍不住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宋昭衡看了儿子一眼:“住些日子就回。”
这话得含糊,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住多久。
沈柔这时开口:“侯爷安心住着,府中一切有妾身。孩子们也会常去探望侯爷的。”
早膳后,马车已经候在府门外。
沈柔亲自送宋昭衡到门口,替他整理衣襟。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侯爷保重。”
“嗯,府中事务你多费心。”
宋昭衡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视线。
沈柔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远去,直到拐过街角,才转身回府。
脸上的笑意,在转身的瞬间消失殆尽。
……
城西院确实清静。
两进的宅子,收拾得干净而整洁。
屋里陈设简单,但一应用具都是好的。
宋昭衡在屋里转了一圈,很满意。
沈柔这事办得挺好,没让他丢了体面。
他在书房坐了会儿,翻了翻沈柔让人准备的几本书,午后憩,醒来后已是夕阳西斜。
丫鬟端来晚膳,四菜一汤。宋昭衡独自用了饭,忽然觉得这种清静的日子也不错。
入夜后,整个院子更是安静极了。
宋昭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似乎淡了些,他开始盘算将来。
官职怕是很难恢复了,但侯爵还在,田产和铺面也都在,做个富贵闲人也不错。
沈柔如果能一直这么体贴,夫妻间的关系或许还能缓和。
正想着,隐约有声音传过来。
像是风声,又像是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