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的夜晚,星光璀璨,万众瞩目。沈清梧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将她笼罩,熠熠生辉,如同真正落入凡尘的星辰。她的获奖感言通过直播信号,传遍了千家万户,也传到了云山墅那间只亮着一盏孤灯的书房。
谢栖迟坐在轮椅里,面前的屏幕上正播放着颁奖礼的盛况。他看着他的阿砚,看着她眼底的星光,听着她清越坚定的声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那笑意里,是耗尽一切的满足,也是无边无际的隐痛。
当沈清梧出“这个奖杯,属于每一个不曾放弃的‘林秀’”时,屏幕前的谢栖迟,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一直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血色尽褪。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股熟悉的、蚀骨钻心的剧痛如同海啸般从他身体的最深处爆发开来!那感觉,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神经上穿刺、搅动,又像是内脏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狠狠碾压。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齿缝间溢出,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冰冷的汗珠。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起来,整个人像是要缩进那无边的痛苦之郑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角落的私人医生立刻上前,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准备注射器。透明的药液被缓缓推入静脉,带来一阵短暂而虚浮的松弛,仿佛将灵魂短暂地抽离了那具正在承受酷刑的躯壳。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药效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的虚无福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屏幕里沈清梧捧着奖杯的笑容,在他眼中渐渐化作一片晃动的光晕。
他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更浓的血腥味,是牙龈在巨大的忍耐力下渗出的血。他不能晕过去,他还要看完,他要亲眼看着他的阿砚,享受这属于她的荣耀时刻。
骆铭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谢栖迟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低声道:“舅舅,休息一下吧。”
谢栖迟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屏幕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无妨。”
他怎能休息?他要用这双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眼睛,尽可能多地记住她光芒万丈的样子。他要用这残存的生命力,感受她成功的喜悦,哪怕这喜悦,是以燃烧他最后的生命为代价。
颁奖礼终于结束。屏幕暗了下去,书房里只剩下那盏孤灯,映照着他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轮椅里,只有胸膛还在剧烈地、不规则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仿佛破败的风箱。
“她……很高兴。”他闭着眼,喃喃自语,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弧度,却因为疼痛而扭曲。
“是,沈姐实至名归。”骆铭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上前,想为谢栖迟擦拭额头的冷汗。
谢栖迟却猛地挥开了他的手,尽管那动作虚弱无力。“出去。”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不愿被人窥见狼狈的脆弱。
骆铭沉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以及谢栖迟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无止境。他蜷缩在轮椅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强效药物的副作用开始显现,恶心、眩晕、以及一种灵魂仿佛要脱离肉体的剥离感,交织着生理上的极致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摧毁。
他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一会儿是前世宫廷森冷的殿宇,一会儿是沈执砚决绝跳下城楼的身影,一会儿又是今生沈清梧在颁奖台上璀璨的笑容……光影交错,时空混乱,唯有那刻骨的疼痛,真实得令人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副躯壳,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每一次用药,都是在透支最后一点灯油,换来的短暂光明,代价是更快地坠入永恒的黑暗。
可他无悔。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到书桌的抽屉,从最深处拿出那枚刻着“砚”字的双鲤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佩似乎能稍稍缓解那焚心般的灼痛,也让他混乱的神智获得一丝短暂的清明。
“阿砚……”他对着空寂的书房,对着手中冰冷的玉佩,发出如同叹息般的气音,“维瀚哥哥……怕是……不能再陪你了……”
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了他所有的隐忍与坚强,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隐入鬓角,消失不见。
燃骨焚心,酬她一笑。
孤影残灯,尽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