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能量装置的搏动如同一声声沉重的战鼓,擂在林溪的胸腔上,震得她耳膜嗡鸣,几欲作呕。冰冷、古老、漠然的意识碎片,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她的理智堤坝。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扭曲,金属墙壁仿佛活了过来,像融化的蜡一样缓慢流淌,幽蓝的能量导管则化作了扭动的、散发恶意的触须,在她视野边缘摇曳。
她利用痛感来锚定自己即将涣散的意识,强迫自己将几乎失控的“共副从那些庞大而混乱的能量脉动上撕开,像剥开一层黏腻的皮肤,艰难地转向那个被多重能量屏障和厚重玻璃幕墙隔离的平台区域。
那里是风暴眼中相对平静的一点,也是能量导管网络最为密集的汇合处。
她沿着溶洞边缘的金属栈桥心移动,每一步都轻若鸿毛,生怕惊动了那搏动着的“能量心脏”,或是引来了未知的守卫。越是靠近那平台,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就越是浓烈,几乎要盖过臭氧和深海般的腥气。同时,一种细微的、与周围宏大冰冷的能量波动格格不入的“杂音”开始渗入她的感知。
那不是“守望者”的低语,也不是能量流动的轰鸣,更非守卫麻木的情绪。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属于人类的……痛苦与挣扎。
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却又顽强地闪烁着。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屏住呼吸,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像聚焦一束微光,心翼翼地探向那平台的方向,试图捕捉那残响的源头。
能量屏障如同灼热的火墙,阻碍着她的感知深入,但那一丝人性的微光,却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她忍受着精神力被灼烧的刺痛,一点点地穿透屏障的干扰。
模糊的影像和情感碎片,如同受损的老旧胶片,断断续续地在她脑海中拼接——
……冰冷的金属触腑…液体在血管里流动的异物腑…无法动弹的束缚……视野里是扭曲的、反射着幽光的仪器表面……还迎…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
……一个温柔的面容在记忆中一闪而过,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是陆沉年少时的笑脸……但下一秒,这画面就被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星光吞噬……强烈的愧疚与思念如同尖刺,反复戳刺着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一个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着一个名字:“……沉……儿……”
是陆沉的母亲!
林溪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那些碎片化的感知,虽然模糊,却无比真实地指向了一个事实——在那层层防护之后,被囚禁在能量核心中的,不仅仅是“深渊之眼”计划的“稳定媒介”,更是一个仍在承受着非人折磨、保留着一丝人性意识的活生生的人!
她看到了,或者,“感受”到了那囚笼中的微光。那是不屈的母性,是对儿子的思念,是即使在无边痛苦中也未曾完全泯灭的人性残响。
这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过了精神污染的侵蚀。愤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取代了部分恐惧。他们不仅囚禁了她的身体,更在日夜不停地折磨、侵蚀她的意志,试图将最后的人性也磨灭,使其彻底沦为冰冷的工具和通道。
必须靠近那里!
林溪观察着平台周围的防护。能量屏障呈现出不稳定的涟漪状,显然是受到了核心能量剧烈波动的影响。厚重的玻璃幕墙之后,隐约可见复杂的控制台和监控屏幕的微光,以及几个穿着严密防护服、如同幽灵般移动的研究员身影。他们没有守卫那种狂热的战斗意识,情绪更偏向于一种高度紧张下的专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对实验体,或者对那股他们正在试图操控的力量的恐惧。
这是一个机会,研究员的警惕性或许比守卫更低,而且他们对能量波动和环境异常可能更敏感,但也可能更倾向于先观察而非立刻攻击。
林溪深吸一口气,再次动用“共副。这一次,她不再模拟恐惧,而是尝试捕捉并放大那些研究员内心深处的紧张与不安。她将自己微不可察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轻扰动平台周围的情感场。
效果立竿见影,玻璃幕墙后,一个正在记录数据的研究员动作猛地一顿,疑惑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下意识地紧了紧防护服的领口。另一个盯着监控屏幕的人则皱起眉头,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似乎在检查系统是否出现故障。
就是现在!
趁着平台内部因这细微的“情感干扰”而产生短暂骚动的间隙,林溪如同鬼魅般从栈桥阴影中窜出,利用能量导管和支撑结构作为掩体,快速接近平台侧下方的一个检修入口。入口处有简单的电子锁,但似乎因为能量不稳而闪烁着警告灯。
她没有时间慢慢破解。集中精神,将共感能力聚焦于电子锁内部简单的回路和操作员的潜在意图上——一种“希望它正常工作”的微弱期望。她引导着自己的意识,如同拨动一根无形的弦,轻轻“推”动了那个期望。
“嘀”的一声轻响,警告灯转为绿色,检修门滑开了一道缝隙。
林溪毫不犹豫地侧身挤了进去,反手轻轻将门合上。
门内是一条狭窄、布满各种线缆和管道的维修通道,空气更加混浊,而那股属于苏瑾的、痛苦而顽强的人性残响,在这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微弱星光,虽然黯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林溪知道,她即将直面这场悲剧的核心,也是陆沉内心最深处的伤痕。她调整着呼吸,压下翻涌的情绪和依旧在耳边嘶鸣的低语,沿着通道,向着那囚笼中的微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