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下工后,邵琴领着顾清如去了后山。
沿途她详细叮嘱着,“后山南坡枯松多,好劈;西北角那片林柴干得快,但有野蜂窝,不能去;东沟那条近路石头滑,尤其危险……这些我都要跟你讲清楚。”
走到南坡的一片稀疏林子,地上散落着一些枯衩。她们埋头弯腰一根根拾起枯枝,抖掉泥沙。
两人配合默契,顾清如负责捡拾,邵琴负责捆扎,不一会儿,两捆整齐的柴火就堆在了她们脚下。就在她们准备起身时,一阵沉闷而有力的“咚、咚、咚”声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饶心上。
顾清如和邵琴对视一眼,循声望去。
倪柏泉站在一根歪斜的枯树旁边,穿着一件灰布袄,袖子挽到臂,露出结实的臂肌肉。他抡起一把沉重的斧头,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斧起斧落,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狠劲。那声音,不像是在砍柴,倒像是在与什么无形的敌人搏斗。
不一会儿,柴火就堆成了山。
他没停,继续砍,仿佛要把这几日憋着的闷气,全发泄在木头上。
“我们走吧,别打扰他。”顾清如轻声,两人背着各自的柴火,下了山。
等她们把柴火在宿舍门后码好,直起腰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一大捆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遮住的柴火,大步流星地走来。
是倪柏泉。
他径直走到顾清如面前,将那沉甸甸的柴火往她脚下一放。那捆柴火码得方方正正,每一根都粗壮结实。“这是给你的。”
顾清如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山似的一捆柴,一时不知该什么。她想起他在林子里那孤独而拼命的身影。
“这……这是你砍的,我不能拿。”她连忙推辞。
他摇头,目光第一次直视她:“你帮我,谢谢你。”
完,转身就走,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停留。
邵琴吐了吐舌头,悄声:“他这人,真是……”
……
几后,暮色沉沉,下工的职工们朝着食堂走去。
农场沙路上,张志浩远远落在周慧良身后,待她走到拐角处,才悄悄绕上去,压低声音,
“周医生,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朱所长上个月提过,得在下雪前组织一次全场的巡诊,把各个连队都跑一遍,送药、送物资、诊病。这一圈下来,没有半个月根本完不了。”
周慧良侧目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动,心里已隐隐猜到了几分。
她没有立刻回应。
自从上回农场井水污染事件后,她便察觉到,朱所长的态度正悄然向顾清如倾斜。他因为倪柏泉的事情和胡干城起了冲突,多亏了顾清如查出井水污染的事情,才救下了倪柏泉。也算间接在朱所长那里立了一功劳。
若……让顾清如暂时离开呢?
张志浩察言观色,见她神色松动,这才缓缓道出真正用意:
“这趟巡诊,人手本来就紧,我寻思着,不如让顾医生带队。一来,让她去跑一趟,也算是给朱主任一个交代,显得咱们重视业务、关心基层。二来嘛……”他声音更低了几分,“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咱们这边也能清净些,您也好腾出手来,统筹全局。”
张志浩的话,到了周慧良的心坎里。
把顾清如支到最偏远、最艰苦的地方去,一来可以挫挫她的锐气,二来,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她不在朱所长眼前晃荡,那些欣赏的目光、赞许的言语,自然也就淡了。
这简直是一石二鸟。
“嗯,你考虑得周全。我知道了,到时我会提议让顾清如带队。”
张志浩嘴角微扬,悄然退开。
……
清晨,卫生所晨会。
朱有才安排完近期事项后,翻着笔记本,“同志们,十月一过,气变就变。气预报今年下雪会提前,巡诊的事不能再拖了。下雪前必须走一圈,尤其是北线那几个牧业连队,交通不便,药品储备也不足。你们有没有谁主动报名的?”
顾清如一听,眼前一亮,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马上开口的时候,要先观察一下情况再。
朱有才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张志浩身上,“志浩同志,不如就你和大力走这一趟吧。你们是男同志体力好,巡诊路途远,交给你们我更放心。”
张志浩端坐,“朱所长,我愿意去,只是我觉得我在诊疗上还是差些火候。顾医生业务精、心又细,这种事,还得她挑大梁才稳妥。我可以在一边负责打打下手,跑跑腿,保证把事情办好。”
他语气诚恳,眼神却悄悄掠过周慧良的方向,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周慧良适时开口,“朱所长,您的考虑很周到。不过,这次巡诊,除了送药送物资,更重要的是诊病。我看,不如让顾清如医生带队,她专业对口,经验丰富,能更好地为基层同志解决实际问题。”
话音落下,众人都望向顾清如。
她静静坐在角落,自然听出来了,张志浩点名要她去,周慧良附和,可能两人早就合谋好了。
可她并不恼。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于是,她抬起头,声音清亮而坚定:“朱所长,如果所里信得过我,我愿意接下这个任务。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偏远连队的健康情况全部摸一遍,把药送到,也为入冬做足准备。”
屋内一时安静,没人想到她竟应得如此干脆。巡诊半个月在路上奔波,辛苦不,有时候还要风餐露宿,若是碰到下雪,情况就更加糟糕。这可是一份苦差事。但是没人敢公开苦,若是了,就是思想不正确了。
这时,古丽娜尔站了起来。
“顾医生去,我也去。我懂一些基础的护理,还能当个翻译,边境连队牧民多,沟通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