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志浩的质疑,朱有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水,“马上召集人,下午我要带人去上游查地形。顾,老秦,赵大力,都去。带上铁锹、瓶子、记录本——这一回,咱们用事实话。 ”
雷厉风行,下午一行人——朱有才、顾清如、老秦,赵大力,古丽娜尔,迎着正午的烈日,踏上了去往水源地的路。
水源地在红星农场的边缘地带,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有放牧的羊群偶尔会经过。
九月末的戈壁滩正午,热浪蒸腾,远处的地平线都在扭曲。
脚下的碎石滚烫,几个年轻人走得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衣衫,黏在背上。
朱有才更是心急如焚,他大步流星,不断催促着:“快点,再快点!”
走了近三个时,终于抵达井的源头,北坡半山腰的一处泉眼。
这里本是农场唯一的活水来源,泉水自岩缝渗出,汇成细流,再顺着暗渠流入主井。
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裙吸一口冷气。
泉眼周围大片泥土塌陷,裂开一道两米多长的深沟,浑浊的泥水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混着腐烂的草和动物尸骸残渣,直往下游淌。
“我的老爷……”赵大力失声叫道,“这水……难怪大家喝了都拉肚子!”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景象,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秦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捻了捻裂缝边缘的湿土,又抬头看了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他站起身,对着朱有才和顾清如,缓缓道:
“朱所长,顾医生,这事儿……怕没那么简单。”
他指向山体上方一处被冲刷得裸露的岩层。
“你们看那儿。”他声音低沉,“土层松了,树根都悬空了。去年这时候,这儿还长着一大片沙棘。”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坡面已被雨水切出数道细沟,像蛛网般蔓延。
老秦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这裂缝,是水土流失的迹象。山上的土松了,根基不稳。如果再下几场暴雨,或者……”
他顿了顿,没再下去。
顾清如心头一沉。
这不是简单的水源污染,而是山体失稳的前兆。
如果春季融雪叠加春雨,积水无法下渗,顺着这些沟壑奔涌而下……
整座北坡可能崩塌,引发山洪。
而山洪一旦爆发,不仅会彻底毁掉东洼井,更会冲垮下游的沟渠、田地,甚至威胁到农场宿舍区——那将是灭顶之灾。
她低声问:“老秦叔,您是……明年开春,有可能?”
老秦看着她,眼神沉重,只点零头:“不是可能,是已经在路上了。咱们现在看到的,是山在喘气。它累了,快撑不住了。”
顾清如脸色一白, “我明白了,老秦叔的意思是,如果水土流失加剧,山坡的土层结构会被彻底破坏。明年雨季一到,这里……有可能会爆发山洪!”
“山洪?”朱有才愣住了,他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景象。
边疆一向少雨,干旱,在他听来犹如方夜谭。
顾清如点点头,“是的。到时候,就不是井水被污染的问题了,而是整片山坡的泥石流会顺着山势冲下来,别这口井,恐怕连我们农场的田地和房屋都会被冲毁!”
这个结论,比“井水污染”要可怕一万倍。
众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来,是为了解决一个眼前的“麻烦”,却没想到,竟然揭开了一个足以摧毁整个农场的巨大隐患。
北坡的风,此刻吹在身上,竟带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赵大力张了张嘴,古丽娜尔默默把采好的水样抱得更紧。
朱有才脸色由白转青。
他忽然想起张场长在早会上的训话,“别闹出大乱子来!”
可这哪是什么问题?
朱有才立刻拍板, “回去以后,立即上报,不光清楚东洼井污染的问题,还有这个地质隐患。我要亲自交到场部,哪怕他们不信,也得留下字据。”
……
江岷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正听保卫科胡干城汇报,胡干城唾沫横飞,言语间充满了对“屡教不改”的罪犯倪柏泉的鄙夷。
“……江场长,人就在审讯室里,死不认账!可证据确凿,有人亲眼看见他在东洼井附近鬼鬼祟祟,弯腰摆弄井盖,形迹极其可疑!这种害群之马,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胡干城义正辞严地。
江岷,“现在不是还没查出污染源,也没确定投毒吗?”
胡干城言辞凿凿的,“倪柏泉有前科,这种人,就是思想没改造好,骨子里就是坏分子,这次水源被污染,不是他是谁?”
江岷缓缓抬起眼,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你光凭有人看见他靠近井就定罪?这不合程序。”
“程序?”胡干城冷笑一声,“特殊时期就得用特殊手段!群众都慌了,再不抓个人出来镇住局面,食堂谁敢做饭?孩子谁敢喝水?稳定压倒一切!”
他越越激昂,仿佛自己已是力挽狂澜的英雄。
就在这时——
“砰!”
门被猛地推开,
朱有才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顾清如紧随其后,手里抱着个帆布包,脸色沉静。
“江场长!”朱有才嗓门炸雷一般,“污染的原因查出来了!跟投毒没关系!”
胡干城一愣,脸上的正气瞬间僵住:“老朱?你干什么?这是场领导办公,你这么闯进来——”
“我干什么?”朱有才一步跨上前,
“我是来救饶!”
“你!......”
江岷突然出声呵斥,“好了!”
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老朱,吧,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