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售货员举着单据跑回来,胶鞋底在打过蜡的水泥地上打出溜,“拿着这个去革委会盖章,钢印得敲在三角架这儿。”她手指点着车梁上特意留出的空白处,指甲缝里还沾着包水果糖的糯米纸。
“秀珍,你等会推回去。”
王秀珍望着锃亮的新车直搓手:“娘,这...这么金贵的东西...”
“怕什么,”楚晚月把盖着红章的购车证对折两次,塞进衣兜(系统空间)。
“秀珍,我和你一起抬下去。”陆梅撸撸袖子抓住了车后座。
“哎呦!行,可慢点别磕着车子。”王秀珍两手心翼翼地搬着车把。
“青苗,你和素云去买点糕点、糖块,我去前面扯点布。”楚晚月拿了几张钱票递给陈素云。
“行!娘我想多买两斤鸡蛋糕,安安现在能吃这个。”
“那就多买点,所有孩子都吃点。”楚晚月又塞了几张一元钱给陈素云。
楚晚月一行人推着自行车进村的身影,在土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车后座上绑着鼓鼓囊囊的麻袋,车把上挂着用草绳串起的油纸包,随着车轮转动一晃一晃,飘出红糖和煤油的混合香气。
“叮铃——”车铃一响,在井台边打水的妇女们齐刷刷回头,木桶“扑通”掉进井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三嫂!”隔着老远,李家媳妇就扯着嗓子喊起来,“这、这是你买的?”她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放下的掏火棍。
楚晚月推着车停下来,车链盒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可不是嘛,攒了好久的钱呢!”
“三婶!”“三奶奶!”一群半大孩子呼啦围上来,脏兮兮的手想摸又不敢摸“这得多少钱啊?”狗蛋的鼻涕快流到嘴里都忘了吸。
“要票!得要票!”马队长差点撞翻车后座挂着的包袱,“我爹城里人结婚就讲究三转一响!”他手指头掰得咔咔响,却怎么也算不清需要多少钱和票。
楚晚月笑而不答,推着车慢慢往家走。刚拐进陆家,就听见院子里炸开了锅。七正骑在枣树杈上放鞭炮,看见车把上晃悠的油纸包,“哧溜”滑下来,树枝挂住了棉袄后襟都顾不上:“奶!这是自行车!”他嗓子尖得能戳破。
院里玩耍的孩子们顿时像炸了窝的麻雀。六把滚了半的铁环一扔,五连跳房子的瓦片都踢飞了,七八个泥猴似的孩子呼啦啦围上来,带起的风扑灭了堂屋门廊下挂着的煤油灯。
“都别碰!”王秀珍急得去护车铃铛,却见四已经拽着徐爱国窜到跟前。半大子汗湿的手心在车梁上按出个清晰的掌印,嘴里还嚷嚷:“让我溜一圈!”
“啪!”王秀珍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声音脆得像是打了颗生鸡蛋:“骑什么!摔坏了拿什么赔?把你押给供销社?”
“陆红兵!”李志强捏着鼻子学大人话,“这铁疙瘩比你金贵多了!”他故意跺了跺脚上八成新的解放鞋,“你爸爸要打你,我把我爸的皮带借给他!”
“嘿!凭啥我比不上自行车?”四一跺脚,震得车把上挂着的年货直晃荡。他梗着脖子,把棉袄拍得噗噗响,“我可是咱家顶金贵的!”着偷瞄了眼新车,又看向王秀珍,“妈妈!我和自行车,你选谁?”
王秀珍麻利地解着车后座的麻绳,头也不抬:“我选自行车!”她故意把新扯的蓝布在儿子眼前抖开,“这车能驮二百斤粮,你能干啥?”
“奶——”四立刻猴儿似的窜到楚晚月身边,脏手在她藏青色棉裤上蹭出两道灰印子,“您给评评理!是我金贵还是自行车金贵?”他仰着脸,后脑勺翘起的那撮头发活像颗倔强的麦穗。
楚晚月正往堂屋搬年货,闻言笑着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刮了下孙子鼻子:“那当然是...”她故意拖长声调,眼角余光瞥见四偷摸去摸车铃的手,“...我家四最近贵。”
“我就知道!”四蹦起来要去拨铃铛,却听见奶奶慢悠悠补了句:“不过——”楚晚月突然转身,“这车要是磕掉块漆...我可让你爸爸揍你了!”
陆素云噗嗤笑出声,顶针在阳光下一闪。四顿时蔫了,棉鞋尖在地上磨出个土坑:“奶您偏心...”话音未落,突然被飞来的东西砸了脑门,是颗包着红纸的高粱饴。
“梅子,给孩子们分糖。”楚晚月把柳条篮递给大女儿。褪色的篮子里,水果糖和什锦酥混在一起。
“分糖!”七的耳朵比狗还灵。
楚青苗刚把新买的搪瓷盆放稳,见状直拍大腿:“这孩子,听见吃的比听见枪响还灵!”
“还不是随你!”楚晚月把最后一块腊肉挂上房梁,扭头笑道,“我记得你娘你六岁那年为颗枣,抱着生产队的磨盘哭了一钟头。
王秀珍正弯腰把车后座上系装年货的竹篮放地上,突然“哎呀”一声惊呼——她余光瞥见四不知何时已经像只灵巧的猴儿似的,偷偷跨上了自行车。
那孩子踮着脚尖勉强够着地面,正一蹭一蹭地把车子往前挪,车把在他手里直打晃,活像只喝醉的螃蟹。
“作死啊!”她抄起靠在墙角的竹扫帚就追了过去,扫帚头上的竹枝在泥地上刮出“沙沙”的声响。
“啊!妈你别打!”四慌得直接从车上蹦下来,却还死死抓着车把不敢松手,“把车打坏了!”他缩着脖子,硬生生挨了王秀珍往他屁股上抽的两下,竹枝抽在棉裤上发出闷响,“我就试试,不真的骑!您看我这不下来了嘛!”
“你子可吓死老娘了!”王秀珍喘着粗气放下扫帚,接过车子时才发现手心都是汗。她尴尬地看向正坐在一边看着的楚晚月,“娘,这咋称上?”声音里还带着颤。
楚晚月把最后一颗瓜子塞嘴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