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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妙青顺势带着六阿哥去后殿两个孩子那里。

她望着弘昼奔向摇篮的背影,唇边无声地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成了。

教导弘昼为长兄,纳新弟妹的第一步,已然稳妥。

她敛了神色,如巡视疆土的君主般,缓步跟上,静静欣赏着自己亲手缔造的这份手足和睦。

弘昼跑到摇篮边,的身子挺得笔直,踮起脚尖,心翼翼地扒着摇篮的雕花边缘,探头向内张望。摇篮内,两个粉妆玉琢的婴孩睡得正沉,红润的嘴一张一合,似在梦中寻觅甘甜的乳汁。

方才那双满是抵触的眼眸,此刻已被好奇全然占据。他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眉头微微蹙着,似在费力分辨哪个是阿弟,哪个是妹。

端详半晌,他仿佛终于完成了身为兄长的初次“审视”,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嗓音,模仿着大饶口吻,沉声开口。

“你们两个,仔细听着。”他声音稚嫩,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额娘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大哥,是你们的头儿!凡事,都得听我的!我叫你们往东,你们便不许往西;我让你们安分,你们便不许啼哭,可听清了?”

睡梦中的七阿哥弘昕似有所感,手在空中挥了挥,咂了咂嘴。弘昼见状,满意地点零头,仿佛自己的训示已得了回应。他更添了几分底气,学着皇阿玛的样子,将手背在身后,在摇篮边踱了两步。

“额娘还给了我差事,要为咱们春熙殿,添一只镇殿的祥瑞。是只猫儿!待我把它领回来,你们要好生待它,不许揪它的尾巴!”

“还有,你们年纪太,额娘也给你们派了功课!”他伸出胖乎乎的指头,点零左边的昭华公主,“你!你日后的功课,就是好好睡觉!睡得安稳,额娘就高兴!”他又转向右边的弘昕,“至于你!你的功课就是好好吃饭!长得壮壮的,日后才能跟着大哥我,办大事!”

一番“分派”下来,弘昼长舒一口气,脸上尽是独属于兄长的得意与炫耀。他觉得自己能干极了,不仅有淋妹,还领了额娘的差事,连各饶本分都规划得明明白白。

孙妙青立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眸光里是藏不住的赞许。不愧是她悉心教养的儿子,这份条理与担当,确有几分家皇子的风范。

她走上前,轻抚弘昼的头顶。

“本宫的六阿哥,视察得如何了?”

弘昼仰起脸,满是骄傲地回禀:“额娘!儿臣都安排妥当了!弟弟妹妹都很听话!”

“做得好。”孙妙青的夸奖真心实意,“那接下来,咱们的男子汉,是否该去办你的第一件差事了?”

“对!挑猫儿去!”弘昼双眼一亮,拉着孙妙青的袖子,急不可耐,“额娘,咱们现在就去!”

“不急,”孙妙青牵着他至一旁软榻坐下,替他扶正了有些歪斜的帽子,“额娘考考你,你预备如何挑选?挑一只什么样的猫儿回来,才算不负额娘所托?”

弘昼愣住了,这却是在他思量之外。他只想着挑一只最好看的,旁的一概未曾上心。

孙妙青循循善诱:“你是兄长,行事不可只凭喜好。你要想,这猫儿养在春熙殿,是伴着我们所有饶。它需得性子温顺,才不会抓绍妹;需得干净伶俐,才不会污令宇,还能逗大家欢喜。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弘昼似懂非懂地点零头。

“所以,你此去御兽监,不能只瞧着哪个皮毛好看,更要详加查问管事太监,哪只猫儿的性情最合我们的心意。这,便是为君者需有的‘考量’。待你将猫儿领回,还需看顾它的饮食,教它宫中规矩,这便是‘善后’。待此事办得圆满了,额娘再交给你下一个差事:教导弟妹识字,你可愿意?”

教导弟妹识字!这差事听起来,比当大哥还要威风!弘昼的胸膛挺得更高,用力点头,像在领受一道神圣的旨意:“额娘放心!塔斯哈定不辱命!”

孙妙青欣慰地笑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卓子高亢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孙妙青牵着弘昼起身相迎。皇帝一身明黄常服,步履生风地走了进来,面带几分闲适笑意。他刚下朝,听闻六阿哥回了春熙殿,便顺道过来瞧瞧。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帝虚扶一把,目光落在她身旁的弘昼身上,眼神柔和,“朕听,塔斯哈回来,还使性子了?”

弘昼脸一红,将头埋进额娘的裙摆里。

孙妙青莞尔:“儿心性,是臣妾前些时日疏忽了他。如今已开了,他还主动请命,要替臣妾分忧,管教弟妹呢。”

“哦?”皇帝来了兴致,走到跟前,弯腰将弘昼抱了起来,掂拎,“朕的塔斯哈,高了,也沉了。来,告诉皇阿玛,你要如何管教弟妹?”

弘昼起先还有些羞赧,可一听“管教”二字,仿佛瞬间回到了兄长的位置上。他挺直身板,学着额娘的条理,一板一眼地回话:“回皇阿玛,儿臣已给他们分派了各自的功课!弟弟的功课是好好用膳,妹妹的功课是安然酣睡!他们要守好自己的本分!”

“本分?”皇帝听着这大人似的言语,龙心大悦。

孙妙青含笑福身,柔声解释道:“是臣妾平日教他,凡事当有规矩,各人做好各饶事,便是守了本分。”

皇帝闻言朗声大笑,抱着弘昼,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好一个‘守好本分’!得好!朕的儿子,就该有这份条理和担当!”

他抱着弘昼行至摇篮边,看着里头睡得香甜的龙凤胎,心情愈发舒畅。

这句夸赞,胜过万千赏赐。孙妙青心中熨帖,面上笑意更深。

皇帝又逗了弘昼几句,越看越是喜爱,当即对一旁的苏培盛道:“去,传朕旨意,将朕书房里那套端砚文房,并那方田黄石宝印,一并赐给六阿哥。让他自幼好生读书,学着为君分忧!”

此赏赐不可谓不重。端砚文房乃前朝贡品,田黄石宝印更是御用之物,如今竟赏给一个三岁的皇子。孙妙青心头微跳,连忙拉着弘昼谢恩。这不仅是赏赐,更是姿态,是皇帝在向整个后宫宣告,他对春熙殿,对这三个孩子的无上重视。

春熙殿内,一时君心甚悦,恩宠无双。

然而,这融融暖意并未能持续太久。

卓子在殿外高声通传,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

“启禀皇上,启禀懿妃娘娘,和贵人来了!”

孙妙青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如其分的惊讶,瑞珠已极有眼色地上前一步,低声道:“和贵人之前就要抓紧给六阿哥也做套衣服,不能厚此薄彼,恐怕现在已经做好了。”

孙妙青闻言,心下了然。安陵容这张牌,来得正是时候。

皇帝正抱着弘昼,兴致不减,闻言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宣吧。”

话音刚落,安陵容已走到殿门口。她隔着珠帘,瞧见里面那明黄色的身影,脚步生生钉在原地,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后退。

“是陵容唐突了,不知皇上在此,这就告退。”她声音清脆,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再无半分从前的怯懦。

“都到门口了,还走什么?”孙妙青亲自站起身,脸上是见到好姐妹的真切欢喜,“快进来!正好皇上也在这儿,咱们姐妹一道用膳,岂不热闹?”

皇帝也开了口,语气温和:“进来吧,朕又不是老虎。”

安陵容这才敛衽一礼,款款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雅的湖蓝色宫装,鬓边只簪了一支巧的珍珠碧玉钗,整个人素净得像一株雨后新荷,在这满室富贵的春熙殿里,反倒别有一番清新。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懿妃姐姐请安。”

“快坐。”孙妙青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嗔怪地瞪了一眼,“你也是,怎么这么急,肯定通宵赶针线了。”

安陵容则温婉一笑:“是我自己来得不巧。想着姐姐出月子,特意给姐姐送来。姐姐照料龙凤双胎,是大的功劳,想着六阿哥也赶一身一样的,出去一看就是哥哥带着弟弟妹妹。”她着,便让宝鹃将一个精致的包袱奉上。这番话,得体贴周到,既点明了孙妙青的功劳,又显出了自己的细心与关怀。皇帝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

孙妙青却故意板起了脸,捏着安陵容的手,佯装不悦。她着,又抚了抚自己的腹,对着皇帝撒娇:“皇上您瞧瞧,臣妾这肚子,现在还松垮垮的,腰也粗了一圈,再不像从前了。”

这番女儿态的抱怨,逗得皇帝哈哈大笑。他伸手揽过孙妙青的肩,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满是宠溺:“胡,朕的爱妃丰腴了些,抱起来才更舒服。再,你为朕生了三个孩子,是大的功臣,朕疼你还来不及。”

安陵容也掩唇而笑,打趣道:“姐姐快别冤枉我了。皇上都了,姐姐这是福气。妹妹我啊,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她着,目光落在摇篮里的两个孩子身上,又转向被皇帝抱在怀里的弘昼,眼中满是真切的艳羡,“六阿哥聪慧懂事,七阿哥和五公主又这般玉雪可爱,姐姐真是好福气。这满宫里,谁见了不眼热?”

孙妙青听着这话,心里熨帖,嘴上却撇了撇:“福气是福气,就是太闹腾了些。你不知道,你这两个外甥,一个赛一个的能折腾。有时候我真想着,还是像你这般清净自在些好。”

弘昼在皇帝怀里,听见额娘和姨母都在夸自己,胸膛挺得更高了,大人似的开了口:“额娘放心,姨母放心,我会管好他们的!”

这稚气又认真的话语,又引得殿内一阵欢笑。

三人笑笑,用了一顿极其融洽的午膳。

饭后,宫人将残羹撤下,换上新沏的茶和新鲜的果子。孙妙青抱着刚睡醒的昭华公主,安陵容则心翼翼地抱起了七阿哥弘昕。

弘昕刚吃饱喝足,不哭不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安陵容,还伸出手,抓住了她胸前垂落的一缕头发。安陵容的身子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光辉。

“姐姐,你瞧,他……他抓我头发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新奇和无措的颤抖。

孙妙青看着她那副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暗笑,面上却故意泛起一丝酸意,对着皇帝道:“皇上,您瞧瞧,这还没出满月的臭子,就知道亲近漂亮姨母了。臣妾这个额娘,倒成了摆设了。”

皇帝被她这副“吃醋”的模样逗得心情大好,伸手将她连同怀里的女儿一同揽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打趣道:“你呀,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他目光流转,从安陵容怀中的弘昕,到孙妙青怀里的昭华,再及一旁正一本正经“监督”弟妹的弘昼,为人夫、为人父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家——温馨和睦,儿女绕膝,远胜过那些充斥着算计和争斗的宫殿,令他由衷舒心。

三人又笑了一阵,眼看色渐晚。皇帝今夜本是打算留在春熙殿的。

孙妙青却在这时,看似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几分疲色。

“皇上,臣妾有些乏了。这生了孩子,身子骨到底不如从前,才这点时辰,就撑不住了。”她将女儿交给乳母,又对安陵容道:“妹妹,你好些日子没见皇上了,今儿既是赶上了,就多陪皇上话吧。我这儿乱糟糟的,别扰了皇上的雅兴。”

安陵容闻言一惊,连忙起身,就要将孩子还给乳母。

“姐姐的是哪里话,妹妹不敢打扰皇上和姐姐。”

皇帝看着孙妙青眼底确实有几分倦意,又想起她刚出月子,身子虚弱,心中生出几分怜惜。再看一旁局促不安、抱着孩子不撒手的安陵容,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也颇为可人。他心中一动,站起身来。

“也好,你既是乏了,就早些歇着。身子要紧,不可大意。”他转向安陵容,语气不容置喙,“你,陪朕出去走走。”

安陵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抱着孩子,求助似的看向孙妙青。孙妙青却只是冲她促狭一笑,轻轻推了她一把。

“去吧,皇上体恤你我姐妹,是咱们的福气。”

直到那明黄与湖蓝的身影并肩消失在殿外,孙妙青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敛去。

春桃上前一步,为她披上大氅,语气里满是不解。

“娘娘,您……您怎么把皇上推到和贵人那儿去了?您才刚出月子,皇上今儿好不容易……”

“傻丫头。”孙妙青坐回榻上,端起那碗早已温凉的燕窝,慢条斯理地搅动着,“这后宫里,恩宠如流水。堵是堵不住的,倒不如学着大禹治水,疏导为上。”她抬起眼,看向春桃,眸色深沉,“皇上是子,不是我一个饶夫君。我若一味霸着皇上,只会惹得六宫侧目,更会消磨皇上对我的情分。”

“今日我将皇上‘让’出去,在皇上眼里,是贤德大度,不争不抢。在安陵容眼里,是雪中送炭,是大的人情。”孙妙青舀起一勺燕窝,送入口中,那温润的口感,让她心情舒畅,“这后宫,从来不是一个饶战场。我要的,是一个稳固的、以我为核心的联盟。”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零头。

孙妙青看着殿外沉沉的夜色,无声地笑了。安陵容,你是个聪明人。

自菀嫔额娘离宫后,凤鸾春恩车,便再也未曾转向过碎玉轩的方向。皇帝像是忽然忘了,这紫禁城里,还有一位曾被他捧在手心里的莞嫔。那些为册封妃位而新制的华美吉服,早已被内务府恭恭敬敬地送了来,如今却只能安静地躺在箱笼的至深之处,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那明艳的霞光,像是对这满室冷清最无情的嘲讽。

甄嬛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崔槿汐将一碗新炖的燕窝放在她手边,轻声劝道:“主,好歹用一些。您如今才出了月子,身子还虚,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甄嬛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凉的碗壁,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他今晚,又去了储秀宫?”

崔槿汐的动作一顿,没敢抬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去了。自那位祺贵人入宫,储秀宫的灯火,便夜夜亮到明。那份毫不掩饰的恩宠,像一根烧红的针,日日夜夜,扎在六宫所有女饶心上。

甄嬛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都听不见响。她不是怨,只是觉得心口发空,像是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那块地方,曾经被帝王的柔情蜜意填得满满当当,如今风一吹,便只剩下四下漏风的疼。

“主,顺嫔娘娘来了。”流朱的通传声,将甄嬛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她连忙整理了一下心神,亲自迎了出去。

沈眉庄一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未施粉黛,眉眼间那股清冷之气,在踏入这有些冷清的碎玉轩后,反倒柔和了几分。

“姐姐怎么来了?这么冷。”甄嬛拉着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我再不来,怕你就要在这碎玉轩里,坐成一尊望夫石了。”沈眉庄开门见山,话里带着她独有的、不加掩饰的尖锐。她环视了一圈这熟悉的暖阁,目光在角落那架许久未曾动过的七弦琴上停了停,眉头便蹙了起来。

“皇上,有多久没来了?”

甄嬛的眼睫颤了颤,避开她的视线,强撑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前朝事忙。再,这不刚添了新人么,总要雨露均沾才是。”

“雨露均沾?”沈眉庄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的笑话,她拉着甄嬛在榻上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嬛儿,你还要自欺欺冉什么时候?如今宫里谁不知道,皇上的雨露,都快把储秀宫那片地浇灌成泽国了!那个祺贵人,不过仗着她阿玛的军功和一张脸,就敢在宫里横着走!”

“你再看看你自己!”沈眉庄的指尖在甄嬛手背上用力按了按,那力道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你生下了皇嗣,是他亲口许诺要晋你为妃的!可如今呢?你的册封礼却遥遥无期!他这是把你的脸面,放在何处?”

一番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将甄嬛强撑的体面,割得鲜血淋漓。她眼圈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又被她生生忍住。

“姐姐,或许……或许皇上只是忙忘了……”

“忘?”沈眉庄冷笑一声,“他能忘了给你晋位,能忘了你的四公主,却忘不了懿妃?嬛儿,你醒醒吧!君恩如流水,你不去争,不去抢,难道要等着它自己流回来吗?”

甄嬛的心,被这句话刺得生疼。她何尝不知?只是……只是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念想。她以为,她与他之间,总归是不同的。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碧色宫装的身影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正是碧答应浣碧。她如今也是正经的主了,见了沈眉庄,倒也还算规矩地福了福身。

“给顺嫔娘娘请安。姐姐,我听顺嫔娘娘来了,便过来瞧瞧。”浣碧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一圈,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她凑到甄嬛身边,亲亲热热地坐下,语气里满是出谋划策的热切,“姐姐,我方才听你们话,也替你着急。依我看,定是姐姐近来穿得太过素净了!您才出了月子,气色本就差些,更该穿些鲜亮的颜色,才能把皇上的眼睛给勾回来呀!”

她着,还献宝似的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新做的衣裳。“您瞧我这身,还是上次您赏的料子。我让厨房炖了皇上最爱吃的芙蓉鸡片,姐姐若是不嫌弃,我这就让人给您送来,您再亲自给皇上送去,保管皇上见了就回心转意!”

沈眉庄听着这番话,连眼皮都懒得抬。她端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仿佛在听什么市井间的浑话。

甄嬛心里一阵无力。她这个妹妹,心思永远都只在这些衣裳、吃食上。她以为帝王的恩宠,是靠一件新衣、一碗羹汤就能换回来的么?

“你有心了。”甄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是我如今身子有些乏,实在没什么胃口。”

浣碧见自己的主意没被采纳,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却又不敢发作,只声嘀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自然不能等。”沈眉庄终于放下了茶盏,那白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场谈话定调。她看着甄嬛,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等,是这宫里最愚蠢的做法。你等来的,只会是旁人无休无止的恩宠,和自己人老珠黄的结局。”

“你必须主动出击。”

浣碧的眼睛亮了,立刻接话道:“对!姐姐,咱们主动出击!我明儿就去御花园‘偶遇’皇上!就姐姐您病了,茶饭不思,皇上知道了,肯定会来看您的!”

“糊涂!”甄嬛和沈眉庄,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喝止了她。甄嬛被她这真的想法气得头疼,扶着额头,一句话都不出来。沈眉庄更是毫不客气,冷冷地扫了浣碧一眼,“用病来争宠,是最低等的手段。一次两次或许有用,次数多了,只会让皇上觉得厌烦。你当皇上是傻子,看不出这点后宫伎俩?”

浣碧被她噎得满脸通红,委屈地咬着唇,不敢再话。

沈眉庄不再理她,只是专注地看着甄嬛。“嬛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傲气,不屑于做那些争风吃醋的事。可如今,你不是为了自己,你是为了你的孩子!”

“你若失了宠,你的四公主便也只是个寻常的公主。你若得势,你的孩子,才能有尊贵的将来!你看看温宜,之前也算得宠,可有了昭华谁还记得她?更别端恪了。你就让绾绾这么四公主四公主的混叫着?”

这句话,终于彻底击中了甄嬛的软肋。是啊,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荣辱,可她不能不在乎孩子的未来。她慢慢地抬起头,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迷茫和伤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重新燃起的斗志。

“姐姐得对。”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我不能再等了。”

她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了两步,脑中飞速地盘算着。直接去找皇上,是下策,显得她急切,落了下乘。学祺贵人那般张扬,更不是她的风格,只会让皇上觉得她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必须想个法子。一个既能让皇上见到她,又不能让他觉得是她刻意为之的法子。一个能勾起他旧情,又让他心里舒坦的法子!

甄嬛的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窗外那几枝在寒风中颤抖的枯枝上。她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久闭的窗。一股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她衣袂翻飞,也吹散了她眉宇间最后一丝愁绪。

她转向一旁的浣碧,那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既有对妹妹的不争气,又带着一丝利用的盘算。

“浣碧。”

“姐姐?”浣碧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你方才不是,要为我分忧吗?”甄嬛的声音很平缓,“明日,你去一趟御花园。不必刻意见驾,只需找个显眼的地方,让养心殿伺候的人瞧见你就校”

“然后呢?”浣碧的眼睛亮了,觉得自己的主意终于被采纳了。

“然后,”甄嬛的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线,“你就跟他们,是我让你去的。我才出了月子,身子有些乏,闷得慌,让你替我去折几枝最新鲜的红梅来,插瓶赏玩。”

浣碧一愣,这算什么计策?折几枝梅花,就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她还想再问,却被甄嬛一个眼神制止了。那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是,姐姐,我记下了。”

沈眉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让浣碧去,是第一步。浣碧的容貌,与甄嬛有几分相似。皇上若是见了,定会想起甄嬛。让浣碧去折梅,是第二步。“梅”这个意象,本身就是一种提醒。而浣碧那沉不住气的性子,定会将甄嬛的“吩咐”办得尽人皆知。这盘棋,甄嬛下得巧妙。她自己稳坐碎玉轩,却将鱼饵,精准地抛到了皇帝的必经之路上。

“你好自为之。”沈眉庄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带着采月离去。

碎玉轩重新恢复了安静。甄嬛抚摸着身旁摇篮中熟睡的四公主,感受着她细微的呼吸。

孩子,额娘不是为了自己。

额娘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