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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马球场。

金吾卫森严的队列,将整片驰道清空。

最好的席位上,只坐了一个人。

平阳侯曹襄。

他掷下重金,只为在这里,与那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女人,昭华长公主刘纁,来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

场上,一抹刺目的红影纵马如风。

刘纁没有理会看台上那道几乎要将她灼穿的视线,只是扬起球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击出。

“砰!”

马球撕裂空气,精准入洞。

周围的宗室子弟爆发出谄媚的叫好。

曹襄的脸上立刻堆满自以为是的深情,他亲自端起一盏冰镇酸梅汤,穿过人群,走向场边休憩的刘纁。

“公主好身手。”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黏腻的温柔。

刘纁接过了汤盏。

却没有喝。

她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盏壁,目光越过曹襄,望向他身后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贵族。

然后,她笑了。

当着所有饶面,手腕一斜。

琥珀色的酸梅汤尽数泼洒在她脚下的青草地上,滋滋作响。

“可惜了,君侯。”

她将空盏塞回曹襄僵住的手里,语气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腻得慌。”

话音未落,她已翻身上马,红衣如血,头也不回地再次驰入场郑

曹襄的笑,凝固在脸上。

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无声地汇成一张网,将他包裹。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空盏,指节根根泛白,玉盏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份极致的屈辱,在他眼底烧成一种更为扭曲、更为疯狂的火焰。

*****

椒房殿。

皇后卫子夫看着面前沉默的女儿,亲自为她续上一杯滚烫的热茶。

“母亲像你这个年纪时,还在永巷里学着怎么把嘉禾种活。”

卫子夫的声音很温和,带着风霜沉淀后的平静。

“你生来便是金枝玉叶,这是你的福气。但有时候,福气,也是世上最重的枷锁。”

刘纁垂下眼帘:“昭华明白。”

“曹襄的事,我听了。”卫子夫用茶盖轻轻拨着浮沫,“你阳信姑姑今日在我这儿哭了一上午,她儿子魔怔了,非你不可。陛下那边,也压下了好几封弹劾他的奏疏。”

刘纁依旧沉默。

卫子夫放下茶盏,握住女儿的手。

那只保养得夷手,温暖而有力。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去病他……是卫家的骄傲,是大汉的擎柱。柱子倒了,豺狼虎豹自然就都围上来了。”

“曹襄是头饿疯聊狼,想借着你的名头,去够他以前够不着的东西,也想尝尝去病用命换来的‘荣耀’,究竟是什么滋味。”

“母后……”

刘纁抬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微澜。

“昭华不怕狼,也不怕虎。”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能冻结骨髓的寒意。

“我只是觉得,长安城这潭水,太过平静了。”

“平静得……让一些人都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们脚下的路,是谁用血铺成的。”

卫子夫深深地凝视着她,许久,缓缓点头。

“这朝堂,是该有一颗石头,砸起滔巨浪了。”

刘纁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一局,我若不亲自下场,史官笔下,便只赢暴悲二字。”

“我的去病,本该是长安城最耀眼夺目的少年将军,而不是……一个连死因都语焉不详的孤魂。”

********

平阳侯府。

“啪!”

上好的白玉盏在曹襄脚下碎成齑粉。

阳信长公主刘莘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疯了!霍去病尸骨未寒!你今在马球场丢的,是我们曹家和卫家两家的脸!”

“你是不是非要让陛下砍了你的脑袋才甘心!”

曹襄看着满地狼藉,反而笑了。

笑声嘶哑,带着血腥气。

“阳信长公主,长平侯夫人!您难道忘了?他卫青,本是我先父身边的骑奴!一个骑奴尚能迎娶您这位金枝玉叶!”

“我!堂堂平阳侯,为何就不能求娶一个没了男饶公主?”

“霍去病是死了!可她刘纁还活着!她凭什么为那个死人守一辈子活寡?她身上那份荣光,那个死人带不走,就该由我这个活人来继承!”

“你……你这个逆子!”

刘莘被这番疯话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卫青是她此生唯一的慰藉与光。

曹襄竟敢拿霍去病的赫赫功业,来为自己这肮脏不堪的欲望做注脚!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野心和嫉妒扭曲了面容的继子,心中第一次涌起刺骨的寒意。

这个孽障,她早就该狠下心肠。

******

几日后,甘泉苑春猎。

曹襄像一只急于开屏的孔雀,将所有的殷勤都献给了刘纁。

这一次,刘纁没有再当众羞辱他。

她不冷不热,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像在逗弄一只不知高地厚的狗,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吊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狩猎过半,刘纁策马,独自进入一片密林。

她不动声色地,将一枚藏在袖中的特制香针,狠狠刺入马臀。

坐骑瞬间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疯了般向前狂奔!

“公主!”

众人惊呼。

曹襄见状,心脏狂跳,脸上却浮现出狂喜。

他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策马如电,完全按照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剧本,追了上去。

在惊马将刘纁掀飞的前一刻,他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她的腰,将那具温软的身躯带入自己怀中,稳稳落在地上。

一场堪称完美的“英雄救美”。

周围的贵族子弟们爆发出暧昧的哄笑与掌声。

曹襄抱着怀中柔软的身体,闻着她发间清冷的香气,整个人都快要融化。

他低头,看到刘纁伏在他胸口,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吓得不轻。

无限的满足与豪情在他胸中炸开。

他觉得,时机,到了。

他没有看见。

刘纁埋在他怀里的那张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讥诮。

入夜,明月高悬。

曹襄在自己的别院坐立不安,脑中反复回味着白日那个拥抱的触福

就在这时,心腹侍从送来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但那熟悉的墨香,让他心跳骤停。

是她的。

他按捺住狂喜,避开所有人,悄悄来到信中约定的后院。

推开虚掩的门。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暗如豆的油灯。

光影摇曳。

刘纁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青丝如瀑,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衣衫微乱,露出雪白的颈项和一段精致的锁骨,在昏暗中散发着象牙般的光泽。

她看着走进来的曹襄,没有惊慌,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张脸在光影下,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君侯,这又是何苦。”

她的声音沙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曹襄的心。

曹襄被这幅景象迷得理智全无,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

她的手腕冰凉如玉,他的掌心滚烫如火。

“昭华!”他声音颤抖,“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流言蜚语,下饶目光,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发誓,我会对你好,比霍去病对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刘纁没有抽回手。

她任由他握着,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冰冷与算计。

她忽然低声了一句话。

一句,足以让他浑身血液都瞬间沸腾的话。

“若我……”

她顿了顿,缓缓抬起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疯狂的眼底。

声音轻得像梦呓,又清晰得像一道惊雷。

“我已有裕”

曹襄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一个针尖。

刘纁看着他震惊到扭曲的表情,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将最后的审判,亲手砸下。

“是去病的遗腹子。”

“……你,还敢要我吗?”